青陽宗,雜役峰。
林玄放下柴刀,看了看掌心。老繭之下,是昨夜嚐試沖穴失敗留下的淤青。三年了,和他同入門的雜役,最差的也到了煉氣二層。只有他,還在煉氣一層打轉。
“四靈根...”他低聲自語,語氣裏沒有抱怨,只有計算。
四系僞靈根,修行速度是單靈根的四分之一,靈力純度只有一半。理論上,煉氣九層需九十年,而雜役的黃金修行期只有十年——十年不入外門,逐出山門。
他今年十五,還剩七年。
“林玄!柴呢?!”管事的喝罵傳來。
“來了。”他提起兩捆柴,腳步穩而快。三年來,他每天砍柴六個時辰,打坐四個時辰,睡兩個時辰。時間表精確到刻,多一分不敢。
不是不努力,是資質所限。
傍晚,他領到今日份的靈石:小半塊下品靈石,雜質占了七成。握在手心,運轉《養氣訣》,稀薄的靈氣滲入經脈。他小心引導着,避開那幾條三年前留下的暗傷經脈。
一個時辰後,靈石化爲粉末。修爲增長了頭發絲那麼細的一縷。
他面無表情地記在獸皮上:“十月十七,修行四個周天,靈力增0.003縷。按此速度,至煉氣二層需...二十一個月。”
賬,他一向算得清。
熄燈前,他從床底摸出個陶罐,倒出三枚銅錢——這是家裏最後寄來的。父母上月信中說,生意敗了,下月寄不了錢了。
月光下,銅錢泛着冷光。
林玄閉上眼睛。他不是沒想過搏一把:偷學功法、盜取丹藥、甚至...殺人奪寶。
但算下來,成功率最高的是偷丹藥:約三成。失敗代價:廢去修爲,逐出宗門,可能死。
收益呢?一瓶聚氣丹,可提速三個月。但之後呢?會被盯上,長期風險更大。
“不劃算。”他喃喃道。
忽然,胸口微微一燙。
他皺眉摸去,是那枚從小戴着的“玉佩”——說是玉佩,其實是塊灰撲撲的石頭,中間有個孔,用麻繩穿着。父母說是祖傳的,能保平安。
三年來,這石頭從無異常。
但此刻,它在發燙。
林玄立刻翻身坐起,不是驚喜,是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先聽了聽屋外動靜,確認無人。然後緩緩將石頭放在桌上,退到三步外。
石頭越來越燙,表面開始龜裂。
裂紋中,透出微弱的綠光。
林玄腦中閃過三個選項:
1. 立刻扔掉,當無事發生。(最安全,但可能錯過機緣)
2. 報告管事。(可能得些賞賜,但秘密不保)
3. 繼續觀察。(風險未知)
他選了四:退到門邊,一手握柴刀,一手捏着僅有的那張“火球符”。若情況不對,先發制人,然後逃跑。
石頭完全裂開了。
裏面沒有寶物,只有一粒...種子。
黃豆大小,枯褐色,毫不起眼。
林玄等了十息,種子毫無變化。他小心用柴刀碰了碰,沒反應。又用神識探查——煉氣一層的神識,只能外放三尺,微弱如風。
神識觸到種子的瞬間。
他“看”到了一片星空。
無盡星辰,緩緩旋轉。星空中央,有一小塊...土地?約一畝見方,荒蕪,龜裂。
然後,一股信息涌入腦海:
“時之苗圃,殘片。”
“功能一:百倍速催熟靈植。代價:時光塵埃。土地會沙化,需靈石滋養。”
“功能二:風險預知。代價:壽元。”
“功能三:三秒回溯。代價:苗圃縮小。”
“警告:加速之物,會失道韻。苗圃存在,可能被感知。”
信息很亂,很碎。
林玄消化了半柱香時間,然後開始計算:
如果這是真的...
1. 催熟靈草販賣,可解決資源問題。(但需先有時光塵埃)
2. 風險預知可規避危險。(但消耗壽元,需謹慎使用)
3. 時光回溯是保命底牌。(但代價極大,非生死不用)
如果這是陷阱...
1. 可能是大能布局的棋子。(概率?未知)
2. 可能是奪舍媒介。(他檢查神魂,無異常)
3. 可能是幻術。(他咬舌尖,痛)
他看向那種子,它已不再發光,靜靜躺在桌面上。
最理智的做法:將它埋了,忘掉今晚的事。未知即風險。
但他想起了賬本上那個數字:二十一個月,到煉氣二層。然後是三年到三層,六年到四層...終其一生,或許能到煉氣六七層,然後老死。
他今年十五。
月光從窗櫺照進來,落在種子上。
林玄伸出手,但在碰到種子前,他先做了三件事:
1. 用炭筆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警示陣法(從雜書上看來的,只有警示功能)
2. 將火球符放在最順手的位置
3. 心裏默算逃跑路線:窗→柴堆→後山樹林
然後,他拈起了種子。
冰涼。
下一瞬,種子消失了。他感到神魂中多了一小塊東西——就是剛才“看”到的那畝荒地。
同時,他“知道”了如何進入:集中意念。
但他沒進去。
而是先躺下,裝作睡覺。直到天快亮,確認沒有任何異常,才在腦海中“看”向那片地。
荒地中央,飄着三粒微塵,閃着銀色光澤。
“時光塵埃。”他明悟。
旁邊浮現幾行字:
“當前狀態:殘片(1/?)”
“面積:1畝”
“時光塵埃:3粒”
“可種植:無”
“注意:每使用一次功能,苗圃存在痕跡加深一分。大能可察。”
林玄睜開眼,天已蒙蒙亮。
屋外傳來鍾聲:雜役該起床了。
他像往常一樣砍柴、挑水、打掃。只是今天,他路過藥園時,多看了一眼。
藥園外圍,種着一片“清心草”——最基礎的一階靈草,三年成熟,可煉清心丹,助初學者靜心。一株市價:半塊下品靈石。
看守藥園的是個打盹的外門弟子。
林玄低頭走過,心裏在算:
一株清心草,正常三年。用苗圃百倍速...約十一天。但需一粒時光塵埃,土地會沙化,需靈石恢復。
他有三粒塵埃,可催熟三株。得三株清心草,價值一塊半靈石。但要先買幼苗——一株幼苗十枚銅錢。
他有三十枚銅錢,可買三株。
但問題是:一個雜役突然賣出三株成熟清心草,會不會被注意?
會。
那就只賣一株。理由?就說是在後山偶然發現的野生株。
風險:後山確實有野生的,但極少。可能被盤問,但可應對。
收益:半塊靈石,是他砍柴三個月的收入。
決定:做。
三天後,林玄“偶然”在後山一處崖縫發現一株“野生清心草”,上交雜物殿,得半塊靈石獎勵。管事誇他運氣好,沒多問。
當晚,他在無人處,將一株清心草幼苗收入苗圃。
意念一動,一粒時光塵埃灑下。
幼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抽葉,拔高...十一天後,成熟了。
但林玄注意到:這株清心草的葉片,比正常的薄一點,光澤暗一點。這就是“失道韻”?
他小心挖出,第二天去三十裏外的小坊市,賣了半塊靈石。
回山路上,他算了第二筆賬:
現在有1塊下品靈石(原本0.3+賣得0.5+這幾天積蓄0.2)。
苗圃裏那塊地,沙化了約一尺見方。按信息,需用靈石滋養恢復——1塊下品靈石,可恢復一尺。
所以他實際賺的,是十一天時間。
但時間,對修士來說,就是一切。
他握着那塊靈石,沒有用來恢復土地,而是握在手心,開始修煉。
精純的靈氣涌入經脈——這是完整的下品靈石,比雜役用的邊角料強五倍。
四個時辰後,靈石化爲粉末。
修爲增長了0.015縷。
是平時的五倍。
林玄睜開眼,在賬本上記下:“十月廿七,用完整靈石修行,效率提升五倍。若每日如此,至煉氣二層需...四個月。”
他看向神魂中的苗圃。
沙化的土地,靜靜躺在那裏。
然後,他做了個決定:暫時不恢復土地。
因爲他還需要驗證另一件事:風險預知。
三天後,機會來了。
雜物殿發布任務:五人一組,去後山深處采集“鐵木”,爲期十天。獎勵:每人一塊下品靈石。
報酬豐厚,但林玄知道原因:上月有支采集隊遇襲,死了兩人,傷三人。襲擊者可能是妖獸,也可能是...劫修。
報名者寥寥。
林玄報了名。
不是爲了一塊靈石,是爲測試“風險預知”。
出發前夜,他凝神於苗圃,觸動那項能力。
“此次任務,生死風險?”
腦海中,浮現模糊畫面:密林,血,慘叫...然後是一道刀光,直劈面門。
畫面持續三秒,消失。
同時,他感到身體一虛,像生了場小病。再看壽命——修士在築基前,無法精確感知壽命,但他有種直覺:少了點東西。
大約...三個月?
他用三個月壽元,看到了遇襲的片段。但還不夠,他需要知道:襲擊者是誰?何時何地?
他猶豫了下,沒再問。代價太大了。
第二天,五人小隊出發。
林玄走在最後,始終保持警惕。他注意到隊長——一個煉氣三層的老雜役,眼神閃爍。
第三天,深入百裏。
傍晚扎營時,林玄“恰好”被安排去遠處取水。他去了,但沒真去,而是繞了一圈,藏在樹上。
一炷香後,他看到兩個人影摸向營地。
是隊長和另一個隊員。
他們臉上,蒙着黑布。
林玄屏住呼吸。
接下來發生的事,和他“看”到的片段一樣:慘叫,刀光,血腥。隊長和同夥殺了另外兩人,開始搜屍。
“還有一個呢?”同夥問。
“去找了,應該快回來了。埋伏。”
林玄悄悄下樹,頭也不回地向深山跑去。
他不準備回宗門告發——沒證據,且隊長敢這麼做,可能上面有人。他只需“失蹤”十天,然後回去說遇襲走散。
十天後,林玄衣衫襤褸地回宗,上交了少量鐵木,說遇到妖獸襲擊,僥幸逃生。管事沒多問,給了他半塊靈石作安慰。
當晚,林玄在賬本上記下:
“風險預知,準確。代價:三月壽命,換一命。比率:1:?需更多樣本。”
“隊長王虎,煉氣三層,疑似有靠山。列入危險名單,避讓。”
然後,他看向苗圃。
那塊沙化的土地,依然荒蕪。
他用新得的那塊靈石,恢復了一尺土地。
還剩半塊靈石,他握在手中,開始修煉。
窗外,月過中天。
雜役峰依然寂靜,但林玄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他依然謹慎,依然多疑,依然在算每一筆賬。
只是現在,賬本上多了一行:
“金手指:已驗證,可用。但需控制使用頻率,避免暴露。下一步:用苗圃積累資源,突破煉氣二層。同時,調查‘時光塵埃’的其他獲取方式。”
“最終目標:活着,長久地活着。”
“爲此,不惜代價——但每份代價,都要算清。”
他吹熄油燈,躺下。
黑暗中,眼睛亮得驚人。
那不是天才的亮,而是算計的亮。
像一只蜘蛛,在暗處,開始織它的第一張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