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裏那個軟糯糯的聲音,讓想想整個人都呆住了。
是……小腿腿在說話嗎?
她歪着小腦袋,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腿。
【主人,想要腿腿好起來,需要吃一些特殊的藥藥哦。】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帶着一點小小的期待和急切。
緊接着,一連串奇奇怪怪的名字涌入了想想的腦海:
斷續草、伸筋藤、地龍幹……
還有好多好多她聽都沒聽過的東西,
它們像一幅畫一樣,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子裏,
組成了一個完整的“藥方”。
想想徹底蒙了。
她的小腦袋瓜裏充滿了大大的問號。
什麼是藥藥?
小腿腿爲什麼會說話?
那個亮晶晶的珠子去哪兒了?
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一切,一個黑沉沉的陰影就籠罩了過來。
“死丫頭!磨蹭什麼!起來,回家了!”
是“爸爸”的聲音,粗暴又煩躁。
男人一把抓起木板車的拉繩,
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想想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顛得在車裏晃來晃去,
她下意識地護住面前的搪瓷碗,
生怕裏面的錢灑出來。
今天,她一共要來了六塊四毛五分錢。
就算給了老爺爺一塊錢,也還剩下五塊四毛五,
已經超過“爸爸”規定的五塊錢了。
她小小的手緊緊抓着碗沿,
心裏有了一絲小小的、卑微的期盼。
今天……今天應該不會挨打了吧?
說不定,
“媽媽”還會給她一小口熱乎乎的米湯喝呢?
回家的路,似乎比來時要短一些。
天色已經完全黑透了,村子裏零零星星地亮着幾點昏黃的燈火。
男人拉着車,一腳踹開窩棚的破木門,
然後粗魯地把木板車一掀,
想想就連帶着身下的破麻布一起,滾落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哐當”一聲,搪瓷碗掉在地上,
裏面的錢撒了一地。
“錢呢!今天要來多少!”
女人像一堵牆似的堵在門口,尖着嗓子問。
男人蹲下身,借着從屋裏透出的微弱油燈光,
把地上的錢一張張、一毛毛地撿起來,
貪婪地在沾滿口水的手指上數着。
“五塊……五塊四……五塊四毛五。”
“還行,沒偷懶。”女人撇了撇嘴,
但臉上並沒有一絲笑意。
想想小小的身子蜷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她看着男人數錢的側臉,小手緊張地揪着衣角。
突然,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
猛地轉過頭,一雙三角眼惡狠狠地瞪着她:
“我問你,今天下午你是不是給那個臭要飯的老和尚錢了?”
想想的心猛地一沉,像掉進了冰窟窿裏。
他……他看見了。
在集市上,男人一直遠遠地躲在角落裏,
像一條毒蛇一樣監視着她。
礙於周圍人多眼雜,他當時沒有發作,
但那筆賬,他一直記着。
“老子讓你去要錢,你倒好,還學會做善事了?啊?!”
男人一步步逼近,臉上的橫肉因憤怒而抖動着,
“那是一塊錢!夠老子喝二兩酒了!你個賠錢貨,敢把老子的錢給別人!”
他一邊罵,一邊解下腰間那根磨得發亮的舊皮帶。
想想嚇得渾身發抖,
小小的身體不住地往後縮,
後背抵住了冰冷的土牆,
退無可退。
她驚恐地看着那根在她身上留下過無數傷痕的皮帶,
只能發出“嗬嗬”的嘶啞氣音,眼淚在眼眶裏瘋狂打轉。
“啪!”
皮帶帶着風聲,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背上。
劇痛瞬間傳遍全身,想想疼得小身子猛地一弓,
像一只被踩到的蝦米。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
只有壓抑不住的嗚咽從喉嚨裏溢出來。
“還敢給!老子讓你給!”
“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還敢花的錢!”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
皮帶雨點般地落在她瘦弱的脊背、胳膊和腿上。
破舊的棉衣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擋作用,
每一鞭子都像是抽在皮肉上,火辣辣地疼。
女人就叉着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嘴裏還幫腔:
“打!給我使勁打!打死這小賤種!
一天到晚就知道給老娘找事!”
想想疼得在地上翻滾,她想躲,
可斷了的腿讓她哪裏也去不了。
她只能用小手抱着自己的頭,
把身體蜷成最小的一團,承受着這一切。
她不明白,
爲什麼自己只是想讓那個可憐的老爺爺也能吃上一口飯,
就要被打得這麼疼……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似乎打累了,
他喘着粗氣,把皮帶往腰上一系,
然後一腳踹在想想的身上。
“給老子滾到豬圈裏去!今天沒你的飯吃!”
說完,他揪着想想的後衣領,
像拖一條死狗一樣,
把她拖到窩棚旁的豬圈邊,
打開柵欄,直接扔了進去。
豬圈裏又溼又臭,
地上全是黏糊糊的豬糞和爛泥。
想想小小的身子陷在裏面,
新傷舊痛交織在一起,疼得她快要昏厥過去。
她好餓,肚子“咕嚕咕嚕”地叫着,
像是被掏空了一樣。
從早上那個硬饅頭到現在,
她一整天都沒有吃任何東西。
胃裏火燒火燎的,餓得她頭暈眼花。
她趴在爛泥裏,
聽着屋裏傳來“爸爸媽媽”吃飯的碗筷聲和說笑聲,
聞着從門縫裏飄出來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
眼淚再也忍不住,無聲地滑落,
混進了身下的污泥裏。
夜越來越深,風也越來越冷。
想想又餓又冷又疼,
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她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這時,
她聞到了一股說不上好聞、但確實是食物的味道。
她艱難地抬起頭,看到旁邊豬食槽裏,
還剩下一些白天喂豬剩下的豬食。
那是一些爛菜葉、糠和剩飯攪和在一起的糊糊,
散發着一股酸餿味。
可是在飢餓面前,這股酸餿味也變得有了誘惑力。
她的小肚子叫得更厲害了。
吃,還是不吃?
想想猶豫了。
她知道這是給豬吃的,是髒東西。
可是……她真的好餓好餓……
再不吃東西,她可能就真的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最終,求生的本能戰勝了一切。
她用胳膊撐着地,
一點一點,艱難地挪到豬食槽邊。
她伸出凍得僵硬的小手,
從黏糊糊的食槽裏抓了一小把,閉上眼睛,
顫抖着送進了嘴裏。
味道很怪,又酸又澀,
還帶着一股土腥味,難以下咽。
可她還是強忍着惡心,一口一口地往下吞。
就在她剛吃了兩口時,窩棚的門又被猛地拉開。
“你個死丫頭在幹什麼!”
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她手裏提着油燈,
燈光照亮了想想那張沾滿豬食的小臉。
“好啊你!竟敢偷吃豬食!”
女人氣得眼睛都紅了,
沖過來一把揪住想想的頭發,
將她的頭狠狠往食槽上撞,
“你吃了豬吃什麼!啊?!豬不長膘,
老娘過年吃什麼肉!你個賠錢的玩意兒,
連豬食都跟老娘搶!”
劇痛和羞辱讓想想眼前一黑,
她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豬食混着淚水和鼻涕,
流了滿臉。
女人還不解氣,對着她又是一頓拳打腳踢,
直到想想徹底沒了動靜,
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癱在豬圈的爛泥裏,
才罵罵咧咧地回了屋。
豬圈的柵欄被重新關上,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想想躺在冰冷的泥地裏,
渾身沒有一處不疼,胃裏翻江倒海。
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小小的身體蜷縮着,
絕望像潮水一樣,將她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