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妍的質問讓所有人震驚。
“夠了!蘇妍,你別再說了!”李百川終於從被當衆揭穿的巨大羞憤和難堪中找回聲音。
他猛地往前一步,擋在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的劉夢靈身前,對着蘇妍怒吼,“你別再無理取鬧了行嗎?”
他試圖用氣勢壓住她,也掩蓋自己此刻的心虛和狼狽。
蘇妍嘴角一勾,抬起手。
怕啊!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驚呆了院子裏所有人。
蘇妍收回微微發麻的手,眼神像是淬了寒冰,死死盯着李百川瞬間紅腫起來的半邊臉,以及他眼中翻涌的驚怒和不可置信。
“這一巴掌…”她聲音壓過了所有抽氣聲,“是你們聯手騙我、把我當傻子耍的代價!還真是便宜你們了!”
她深吸一口氣,“行,過去那些惡心事,我不跟你們扯皮。但今天,我們把賬算清楚,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別再招惹誰!”
李百川捂着臉,眼神陰鷙,“你!”
“我怎麼?想打回來?有本事你就打一個!”
蘇妍知道這下頭男不敢,因爲他確實欠了原主不少!
一旁的劉夢靈也已經站起來了,在李百川身後瑟瑟發抖,嚶嚶哭泣。
蘇妍不再看他們演戲,開始算賬,“我們下鄉六年,這六年來,李百川,你爸媽可曾給我寄過一針一線?沒有!但我家裏,每年給我寄東西,哪一次少了你那份?
六雙結實耐穿的勞保鞋,一床厚實的新棉被,一件御寒的軍大衣。
還有零零總總的糧票、布票,甚至……每年春節,我爸媽都會額外給你五塊錢的壓歲紅包。”
蘇妍掰着手指,一樣樣數出來,每說一樣,院子裏知青們的臉色就變化一分,看向李百川和劉夢靈的眼神,也越發復雜和微妙。
這年頭,這些東西意味着什麼,大家心裏都清楚。
這哪裏是普通鄰裏照顧?
分明是把李百川當成了準女婿在貼補!
李百川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尤其是感受到周圍的目光變得探究、懷疑甚至鄙夷時,他羞憤得幾乎要爆炸。
“給!我還給你!”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激動,“你們家的東西,我李百川不稀罕要!回頭我就拿給你!”
“你急什麼?”蘇妍冷笑一聲,抬手示意他閉嘴,“賬,還沒算完。”
她又往前一步,逼近李百川和劉夢靈,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逡巡,“是,這幾年我身體弱些,農活上你們是幫了我。
但別人不清楚,你們自己心裏沒數嗎?每年我工分換來的那些糧食,大半都進了誰的肚子?
我那份細糧票,又給誰換了白面改善夥食?這些,足夠抵掉你們幫我幹的那點活了吧?我不欠你們勞力!”
這話一出,兩個老知青也露出了恍然和思索的表情。
以前只覺得蘇妍嬌氣拖累人,現在仔細回想,李百川和劉夢靈的生活水平,在知青點裏確實一直算好的…
蘇妍沒給他們細想的時間,又繼續說道,“還有上個月,李百川,你跟我說你家裏有人急病,急需用錢!
我信了,還把我攢了許久的錢和布票借給了你,一百塊錢,外加五尺布票!現在,我倒是想問問,你家人這‘急病’,好了嗎?”
她目光譏誚地掃過李百川的臉,又落到劉夢靈身上那件明顯是新做的碎花的確良襯衫上,“劉夢靈同志身上這新婚衣裳,料子不錯啊!”
衆人:“……”
原來劉夢靈的新衣服,用的是蘇妍的布票!
這…也太過分了吧!
難怪蘇妍這麼生氣!
知青們看李百川和劉夢靈的眼神都變了。
蘇妍還在繼續說,“你們用着我的布票,花着我的錢,風風光光辦婚禮,李百川,劉夢靈,你們惡心人,也不帶這麼惡心的!現在,立刻,把一百塊錢和五尺布票還給我。
少一分,少一厘,我蘇妍今天就鬧到大隊部去!讓大隊長、讓支書、讓全體社員都評評理,看看你們這對‘兩情相悅’的革命伴侶,是怎麼合起夥來騙女知青的錢和票!”
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接連的暴擊震得回不過神。
蘇妍的話像剝洋蔥,一層層撕開了李百川和劉夢靈光鮮表象下的不堪。
院子裏原本一邊倒的氣氛,悄然發生了變化。
一個平時話不多的男知青忍不住開口,“百川,夢靈,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百川你不喜歡人家蘇妍,早點說清楚就是,兩邊家裏都在議親了,還這樣…真的不合適。”
另一個女知青也小聲嘀咕,看向劉夢靈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審視,“就是,用人家姑娘的錢票置辦自己婚事,這傳出去像什麼話?”
李百川臉上青紅交錯,羞憤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死死攥着拳頭,指甲陷進掌心,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還!我們還!”
他猛地轉頭看向還在抽噎的劉夢靈,語氣急躁,“夢靈,那一百塊錢,你先拿出來還她!”
那錢,確實是他以彩禮名義給了劉夢靈,讓她自己置辦些喜歡的東西。
劉夢靈哭聲一頓,抬起頭,眼圈通紅。
這是他給她的彩禮,婚都結了,他讓她拿出來?!!
她聲音細弱,帶着委屈和不願,“百川哥,那錢…那是你給我的…”
事到如今,李百川見她竟然還猶豫,又急又惱,更怕周圍人的眼光,口氣不由得重了,“讓你拿你就趕緊拿!別墨跡了!”
他現在只想趕緊把這難堪的場面了結。
這時,一個向來和劉夢靈不太對付女知青趙衛紅,抱着胳膊涼涼開口,“喲,劉夢靈同志,你該不會是舍不得了吧?想把別人的錢占爲己有?這可不是革命同志該有的作風啊。”
這話像是針一樣扎在劉夢靈臉上,她臉色白了又紅。
一跺腳,她哭着轉身沖進了一間小屋子。
不多時,她捏着一疊嶄新的十元紙幣走了出來,手指用力到泛白,極其不情願地給了李百川。
李百川趕緊給了蘇妍,“這下總行了吧?”
蘇妍面色平靜,接過錢,慢條斯理地數了一遍。
十張,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塊!
她把錢收好,抬眼,語氣平淡,“哪裏行了?我的布票你們已經用了,折成錢,再加上這幾年我家給你的那些鞋子、棉被、大衣、票證…
看在兩家長輩以往的情分上,我給你打個折,把零頭抹了,一共再還我一百塊!我們兩清。”
她又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態明確。
李百川面色陰沉的可怕,他哪還有錢?
爲了置辦結婚的酒席、買新的生活用品,給劉夢靈買新鞋等等,他幾乎掏空了所有積蓄。
正因爲手頭緊,才會打起蘇妍的主意,用借口借來那一百塊錢充作給劉夢靈的彩禮,撐面子。
他額角青筋暴起,咬牙,“我現在沒有!”
蘇妍笑了,那笑容裏沒有溫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弄,“沒有?那就借啊。”
她的目光掃過院子裏神色各異的知青們,意有所指,“李百川同志,你跟知青點的同志們關系不是一向很好嗎?而且大家都這麼‘體諒’你、‘支持’你,你開口借,總會有人願意幫一把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百川扭曲的臉上,“畢竟,我們現在這關系,說是水火不容也不爲過吧?你欠他們的,總比欠我這個‘胡攪蠻纏’、‘偏執嬌氣’的前追求者要好,你說呢?”
這話簡直是把李百川架在火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