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蘇家族地，族會大殿。
大殿內的氣氛，沉重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高居首座的族長蘇景淵，一張臉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下方，數十位白衣長老、黑衣長老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刻意壓低。
而在他們最前方，五位身穿紫衣的太上長老，個個面色凝重，周身那萬古境的強大氣息，此刻也顯得格外沉重。
一場關乎家族存亡的會議，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
近一年來，相鄰的顧家，像是一條瘋狗，對蘇家展開了瘋狂的撕咬。
蘇家的產業被侵蝕了七成。
在外歷練的族人頻頻遭到暗殺，死傷慘重。
甚至，連坐鎮一方的萬古境太上長老，都已隕落了兩位！
蘇家，這個由老祖蘇玄宸一手締造，稱霸朔漠荒域十數萬裏的龐然大物，正面臨着創建以來最大的危機。
“我再說一遍，必須收縮！”
開口的是一位紫衣太上長老，蘇鐵硯。
他的輩分與蘇玄宸相同，是蘇家如今最年長的幾人之一，臉上布滿了歲月留下的溝壑。
“放棄天衍城外的所有產業，將所有力量全部收回城內，固守待援。”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唯有如此，我們才能保存有生力量，等待老祖出關！”
砰！
一聲巨響。
蘇景淵一掌拍在身前的神木扶手上，堅硬的扶手應聲應聲碎裂。
他猛地站起，雙目赤紅，死死盯着蘇鐵硯。
“放屁！”
蘇景淵怒吼出聲，胸膛劇烈起伏。
“收縮？放棄？蘇鐵硯，你說的輕巧！”
“那些產業，每一座礦山，每一座城池，都是老祖當年帶着族人用命和血拼來的！現在你說放棄就放棄？”
“你這是要將老祖一生的心血，拱手讓人！”
蘇景淵的質問如同刀子，刮得在場衆人臉頰生疼。
他甚至上前一步，氣息鎖定蘇鐵硯，聲音冰冷刺骨。
“我倒想問問，你蘇鐵硯，究竟是何居心？”
“難道，是顧家給了你什麼無法拒絕的好處嗎？！”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所有人都驚駭地看着蘇景淵，誰也沒想到，他竟會說出如此誅心之言。
這幾乎是指着一位太上長老的鼻子，罵他是叛徒！
蘇鐵硯渾濁的雙眼，對上蘇景淵那雙燃燒着怒火的眸子。
他沒有憤怒，臉上只有一片化不開的悲哀。
“景淵，你糊塗。”
他緩緩搖頭，聲音蒼老而疲憊。
“你以爲，我們現在還有選擇嗎？”
“顧家實力暴漲，背後必有高人。我們反擊過，結果呢？兩位太上長老的命，還不夠讓你清醒嗎？”
蘇鐵硯的目光掃過全場，聲音沉重。
“蘇家能有今天，靠的是誰？是老祖！”
“老祖才是我們蘇家唯一的擎天之柱！只要他能成功突破聖境，區區一個顧家，彈指可滅！”
他的話鋒猛地一轉，變得殘酷。
“可若是……若是老祖沖關失敗，不幸隕落呢？”
轟！
這句假設，如同一個禁忌的詛咒，讓整個大殿瞬間陷入了死寂。
這是所有人都不敢去想，卻又懸在每個人心頭的一把刀。
蘇景淵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鐵硯的聲音幽幽響起。
“若老祖不在了，我們現在死守的這一切，便不再是基業，而是催命符！”
“到那時，我們唯一的活路，就是舍棄所有根基，帶着家族的血脈遠遁他鄉，隱姓埋名，以圖東山再起！”
“保存血脈，這才是最重要的！”
死寂。
蘇鐵硯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所有人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就連最爲激進的蘇景淵，也頹然地坐了回去，渾身力氣仿佛被抽空。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中。
“報——！”
一道淒厲的嘶吼聲，從殿外猛地傳來。
一名負責情報的黑衣長老，連滾帶爬地沖進大殿，渾身浴血，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族長！各位太上長老！大事不好！”
蘇景淵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說！”
那名黑衣長老掙扎着跪倒在地，聲音帶着哭腔和深深的恐懼。
“顧家……顧家傾巢而出了！”
“數十名丹府境，十幾位破虛境……”
他猛地喘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吼了出來。
“還有……還有七尊萬古境強者！”
“他們……他們的目標是……是紫宸天！”
什麼？！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所有蘇家高層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紫宸天！
那是蘇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是當年老祖蘇玄宸血戰八方，從一處上古遺跡中硬生生搶回來的一方殘破小世界！
蘇家所有的核心資源、靈藥圃、煉器坊，乃至天賦最出衆的一批年輕子弟，全都在紫宸天內！
顧家此舉，並非要剪除枝葉，而是要刨他們的祖墳，掘他們的根！
“欺人太甚！”
“狗娘養的顧家，老夫跟他們拼了！”
“這是要亡我蘇家啊！”
短暫的死寂後，是沖天的暴怒。
所有長老，無論是白衣還是黑衣，個個雙目赤紅，殺氣沸騰。
被逼到絕路的困獸，爆發出了最原始的凶性。
蘇景淵更是“噌”地一聲拔出了腰間長劍，劍鋒直指殿外，聲嘶力竭地咆哮。
“傳我命令！開啓護族大陣！”
“所有蘇家族人，無論老幼，凡有戰力者，隨我出征！”
“今日，要麼顧家亡，要麼我蘇家……血染青天！”
“戰！戰！戰！”
悲壯而決絕的戰意，在整個大殿內激蕩。
五位紫衣太上長老相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死志，同時起身，強大的萬古境威壓沖天而起，準備迎接家族的最後一戰。
就在這股慘烈的氣氛達到頂點的瞬間。
一道平淡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徹在每個人的心底。
這聲音不大，不帶絲毫煙火氣，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喊殺與咆哮。
“蘇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嗡！
整個喧囂沸騰的大殿，瞬間靜止。
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定格在了原地。
蘇景淵高舉的長劍，停在了半空。
那五位氣息沖天，準備燃燒生命去血戰的紫衣太上長老，身體猛地一僵。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緩緩地，僵硬地，將頭轉向了禁地的方向。
下一秒。
蘇景淵握劍的手，開始劇烈地顫抖。
並非因爲恐懼，而是一種無法抑制的狂喜。
蘇鐵硯那張布滿皺紋和死志的老臉，瞬間呆滯，渾濁的雙眼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另外四位太上長老，更是狀若癲狂，身體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老……老祖？”
蘇景淵的聲音，帶着哭腔，帶着顫抖，帶着滿腔的驚喜與委屈，輕聲呢喃。
他回來了！
他們的神，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