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陳默靠在病床上,眼神陌生地看着我。
我愣住了。
八個月。我在這張床邊守了八個月。
“你說什麼?”
“護士!”他朝門外喊,“這女的是誰?怎麼進來的?”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三百萬。我賣了唯一的房子,掏空了全部積蓄,六十七次轉賬,換來一句“不認識”。
“陳默。”我慢慢開口,“三百萬,六十七筆轉賬,八個月。你不認識我?”
他眨了眨眼。
那一瞬間,我看到他眼底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很快就消失了。
我叫蘇晚,今年三十二歲。
三年前嫁給陳默的時候,所有人都說我賺了。他比我大三歲,在一家外企做中層,年薪四十萬,長得也不錯。
而我,只是個普通的市場專員,月薪一萬二。
唯一的底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那套房子。
八十平,在城南,市價兩百八十萬。婚前全款,寫的我的名字。
陳默從來沒提過要加他的名字,我還爲此感動過。
現在想想,他大概是另有打算。
今年一月,陳默突發腦溢血。
我記得那天晚上,他加班回來,說頭疼得厲害。我讓他去醫院看看,他說睡一覺就好。
凌晨三點,我被他的呻吟聲吵醒。
他躺在床上,渾身抽搐,嘴角有白沫。
我嚇得手都在抖,打了一百二十。
急診、搶救、手術。
醫生說,腦溢血面積很大,需要立刻開顱。手術費加ICU,先準備八十萬。
八十萬。
我當時卡裏只有二十萬積蓄。
我給婆婆打電話,她說家裏沒錢。
我給小姑子打電話,她說自己還有房貸。
“晚晚。”婆婆在電話裏哭,“陳默就這一條命啊,你是他老婆,你不救誰救?”
我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我把房子掛了出去。
兩百八十萬的房子,我兩百五十萬就賣了。買家說能全款,三天過戶。
我同意了。
那三天,我幾乎沒合眼。籤字的時候,我的手抖得厲害。
那是我爸媽留給我的唯一念想。
我賣掉了。
手術很成功。但ICU住了三個月,又花了一百二十萬。
出院後的康復治療,又是六十萬。
加上亂七八糟的費用,整整三百萬。
我把自己掏空了。
八個月,我沒買過一件新衣服。每天吃食堂最便宜的套餐,十二塊。
我瘦了十五斤。
同事問我怎麼了,我說在減肥。
沒人知道我背着什麼。
陳默醒過來那天,我哭了。
他看着我,眼神迷茫。我以爲是剛醒,還沒緩過來。
“老公,是我,蘇晚。”
他沒說話。
我以爲他需要時間。
出院後,我把他接回家——租的家。原來的房子早就是別人的了。
他看着陌生的房間,問:“這是哪?”
“我們的新家。”我說,“原來那套……賣了,給你治病。”
他“哦”了一聲,沒什麼表情。
我以爲他還在恢復,沒往心裏去。
一個星期後,婆婆來了。
她坐在沙發上,拉着陳默的手,哭得稀裏譁啦:“兒子,你可算醒了,媽天天在廟裏給你燒香。”
陳默點點頭。
婆婆轉頭看我:“晚晚,陳默剛出院,你要好好照顧他。”
“我知道。”
“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我愣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說這種話。
“應該的。”
婆婆嘆了口氣:“其實我們家也想出錢的,但你知道,老二結婚要買房……”
老二是小姑子陳靜的老公,去年剛結婚。
“沒事。”我說,“一家人。”
婆婆拍拍我的手:“你真是個好媳婦。”
我笑笑,沒說話。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演的。
轉折發生在一周後。
那天我下班回家,陳默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把買的菜放下:“老公,今天想吃什麼?”
他抬頭看我,眼神很奇怪。
“你是誰?”
我以爲他在開玩笑:“別鬧。”
“我沒鬧。”他說,“你是誰?怎麼有我家鑰匙?”
我心裏咯噔一下。
“陳默,我是蘇晚,你老婆。”
他皺眉:“我沒結婚。”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
“你說什麼?”
他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誰?從哪弄來的鑰匙?我要報警了。”
我愣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真的……不認識我了?
那天晚上,婆婆來了。
她拉着陳默的手,一臉心疼:“兒子,你怎麼了?頭又不舒服了?”
“媽。”陳默說,“這個女的是誰?她說是我老婆,但我不認識她。”
婆婆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晚晚,陳默可能是……後遺症。醫生說過,腦溢血有可能導致記憶障礙。”
“記憶障礙?”我聲音發抖,“他把我忘了?”
“你別激動。”婆婆說,“慢慢來,說不定過段時間就想起來了。”
我看着她,又看着陳默。
他的眼神真的很陌生。
像看一個路人。
“我……”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你先回去休息吧。”婆婆說,“陳默需要靜養,你在這他可能會更困惑。”
“回去?回哪?”
這套出租屋是我租的。我沒有家了。
婆婆沉默了一下:“要不你先回娘家?”
“我爸媽早就不在了。”
“那……你先找個地方住幾天?”
我看着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我賣了房子,花了三百萬,救了她兒子的命。
現在她兒子說不認識我,她讓我“找個地方住”。
“行。”我點頭,“我走。”
我拿起包,往門口走。
“對了。”我停下來,轉頭看陳默,“你不認識我,那三百萬醫藥費,是誰出的?”
他一臉茫然:“什麼三百萬?”
婆婆插嘴:“晚晚,陳默現在這個狀況,你就別提錢的事了。”
“不提錢?”我笑了,“我賣了房子救他的命,現在他說不認識我,我不能問問錢的事?”
“你這是什麼態度?”婆婆臉色沉下來,“陳默是病人,你就不能體諒一下?”
“我體諒?那誰來體諒我?”
“晚晚,你這人怎麼這麼自私?陳默都這樣了,你還計較錢?”
自私。
她說我自私。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沒發作。
“行,我走。”
我轉身,打開門。
“對了。”我回頭看她,“明天我去查一下陳默的病歷,看看醫生怎麼說。”
婆婆的臉色變了一瞬。
很快就恢復正常。
“你查吧,反正我兒子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沒說話,關上門,走了。
站在樓道裏,我給我的大學同學李薇打了個電話。
“薇薇,我能去你那住幾天嗎?”
“怎麼了?”
“我……回頭跟你說。”
掛掉電話,我靠在牆上。
陳默說不認識我。
婆婆讓我體諒。
三百萬。
我笑了一聲。
我不信。
我在那張病床邊守了八個月,我不相信他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如果是真的失憶,他爲什麼只忘了我?
他認識他媽。他認識這個房子。他認識電視怎麼開。
就是不認識我。
太巧了。
我掏出手機,打開銀行APP,翻出三個月的轉賬記錄。
六十七筆。
每一筆都備注了“陳默醫療費”。
我截圖,保存。
不管他是真失憶還是裝的,這筆賬,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