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暗夜抉擇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從破窗和門縫裏一絲絲滲進來,徹底吞噬了柴房內最後一點天光。寒冷也隨之變得具體而鋒利,像無數根細小的冰針,穿透單薄的衣物,刺入肌膚,鑽進骨髓。

徐婉的高燒並沒有因爲簡陋的安頓而好轉,反而有加劇的趨勢。她蜷縮在牆角那堆相對幹燥的稻草上,身體不受控制地打着擺子,牙齒咯咯作響。額頭上覆着薛靜用自己浸溼了冷水的絲巾做的“降溫貼”,但絲巾很快就變得溫熱,水分在幹冷的空氣中迅速蒸發。她的呼吸聲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着灼熱的氣流,每一次呼氣都伴隨着痛苦的呻吟。偶爾,她會無意識地發出幾個破碎的、意義不明的音節,像溺水者在夢魘中徒勞的掙扎。

“水……我要喝水……”她又一次含糊地祈求,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毛文瀚沉默地從牆角一個破瓦缸裏舀出半碗渾濁的、帶着懸浮物的涼水,端到她嘴邊。徐婉本能地湊上去,貪婪地啜飲了幾口,但很快被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病態的潮紅更深了。

“不能直接喝這個,”張磊沙啞着嗓子開口,他坐在門邊,背靠着冰冷的土牆,“會拉肚子,搞不好會更糟。”作爲有一定野外知識和歷史常識的人,他深知未經處理的水源在衛生條件原始的環境下意味着什麼。

“那怎麼辦?燒開?火呢?”田嶽煩躁地搓着手,試圖驅散寒意。他的西裝早已失去保暖功能,此刻只感到透心的冷。

火。這個人類最古老、最基礎的文明象征,此刻成了遙不可及的東西。他們沒有火種,沒有打火機(即使有,也成了廢鐵),柴房外或許有幹柴,但看守的村民顯然不會提供幫助,更不會允許他們生火——一群來歷不明的“妖人”在村裏點火?簡直是自尋死路。

“我去問問看守,能不能給點熱水。”夏銘站了起來,盡管雙腿因爲寒冷和久坐而僵硬。他知道希望渺茫,但必須嚐試。他走到門邊,輕輕拍了拍破舊的木板門。

“什麼事?”外面傳來看守鐵柱不耐煩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鄉音。

“這位大哥,”夏銘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順從,“我們有個女伴病得很重,發熱不退,能否行個方便,給些熱水?或者……告知哪裏可以求得草藥?”他刻意放慢了語速,用詞也盡量簡單。

外面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鐵柱硬邦邦的回答:“沒有熱水!草藥?郎中都住在鎮上,黑燈瞎火的,去哪裏尋?老實待着,明日送你們去見官,自有分曉!”

希望破滅。夏銘回到原位,坐下,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幽深。

柴房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徐婉痛苦的呼吸聲和偶爾的囈語,以及外面呼嘯的風聲,清晰地敲打着每個人的神經。飢餓感也開始悄然蔓延,胃裏空空如也,泛着酸水。從昨晚團建聚餐到現在,他們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除了那幾口髒水),體力與精神的雙重消耗正在迅速逼近極限。

時間在寒冷、黑暗和焦慮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這樣下去不行。”夏銘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的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帶着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徐婉撐不了多久。我們所有人,如果明天被送到官府,以我們現在這種狀態和‘南洋海商遇難’的漏洞百出的說法,最好的結果是被當成流民處置,發配或充役。更可能的是,因爲衣着、口音和來歷不明,被當成倭寇探子、妖人邪祟,直接下獄,甚至……”他沒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個未盡的詞意味着什麼。

“那你說怎麼辦?”毛文瀚悶聲道,他搓着凍得發麻的手,“沖出去?硬闖?我們七個人,手無寸鐵,人生地不熟,外面有看守,村裏還有那麼多人。”

“我沒說硬闖。”夏銘的目光在昏暗中掃過衆人,最後落在蜷縮的徐婉身上,又移開,“我們在明朝,萬歷年間。這是一個有明確規則的社會,盡管這規則對我們極其不利。但規則,就可以利用,可以交易。”

“交易?我們拿什麼交易?”田嶽苦笑,“身上最值錢的手機成了磚頭,衣服在他們看來是奇裝異服,夏銘你那個小手電,老丈可能覺得稀奇,但未必認它的價值。”

“我們有一樣東西,在這個時代,是硬通貨。”夏銘緩緩道,他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市場分析報告,“尤其是在我們這種‘來歷不明’、急需‘合法身份’和‘啓動資金’的情況下。”

張磊心頭猛地一跳,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他下意識地看向薛靜和徐婉。薛靜依舊坐在徐婉身邊,面無表情,仿佛沒聽到夏銘的話,只是輕輕整理着蓋在徐婉身上的針織衫。但張磊注意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微微收緊了。

“你……什麼意思?”陳鋒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下意識地往毛文瀚身邊靠了靠。

夏銘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用那種分析性的語氣說道:“明朝律法,對流民、逃戶、來歷不明者的處置極其嚴苛。但如果是‘良籍’買賣,尤其是經過牙行、有契約的奴婢買賣,雖然地位低下,卻至少有了一個明確的、被官府承認的身份。有了身份,才能立足,才能想辦法獲取其他資源——食物、藥品、衣物,甚至……信息和人脈。”

“你是說……”田嶽瞪大了眼睛,他終於聽懂了夏銘的潛台詞,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比這柴房的寒冷更甚。

“把薛靜和徐婉賣了?”毛文瀚猛地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直射向夏銘,“夏銘,你瘋了嗎?!”

“我沒瘋。”夏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讓,聲音依然冷靜,甚至帶着一種疲憊的理性,“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可能性。一個基於現實情況、現有資源、風險評估後,可能換取最大生存概率的選項。徐婉需要藥,我們需要食物和御寒的衣物,我們需要一個不那麼容易被官府直接打殺的身份。而她們,”他頓了頓,“女性,在這個時代,作爲勞動力或……其他用途,是有明確市場價值的。通過牙行,未必是死路。也許能進入某個大戶人家爲婢,至少有口飯吃,有片瓦遮頭,比跟着我們在這裏等死,或者明天去官府賭運氣,生存概率要高。”

“放你媽的狗屁!”毛文瀚霍地站了起來,因爲憤怒和寒冷,身體微微發抖,“她們是人!是我們的同事!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貨物!你他媽的在說什麼混賬話?!”他平日裏沉穩寬和,此刻卻被夏銘冰冷的話語徹底激怒了。

“毛哥,冷靜點。”田嶽連忙拉住他,但他的聲音也帶着掙扎和無力,“夏銘……夏銘他只是……在分析情況。”

“分析情況?分析怎麼賣隊友求活?!”毛文瀚甩開田嶽的手,怒視夏銘,“我告訴你,夏銘,只要我在這兒,你想都別想!老子餓死、凍死、被官府砍頭,也幹不出這種畜生事!”

柴房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劍拔弩張。陳鋒嚇得臉色發白,看看暴怒的毛文瀚,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夏銘,不知所措。張磊嘴唇翕動,想說什麼,卻發現喉嚨幹澀,發不出聲音。道德的本能在嘶吼着反對,但理智的另一面,卻在絕望地尋找任何一絲活下去的可能。夏銘的話像魔鬼的低語,冷酷,卻精準地刺中了每個人內心最深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對未知刑罰的恐懼。

一直沉默的薛靜,忽然輕輕笑了一聲。笑聲很輕,很短促,在壓抑的柴房裏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

所有人都看向她。

薛靜抬起頭,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眼神在昏暗中亮得有些滲人。她沒有看夏銘,也沒有看毛文瀚,而是看着虛空中的某一點,慢慢開口,聲音平靜得出奇:“夏總監的分析,從純邏輯和概率的角度看,有一定道理。”

“薛靜你……”毛文瀚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薛靜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繼續說道:“但是,有幾個關鍵變量需要考慮。第一,市場價值。我和小徐,能賣到什麼價錢?這個價錢,是否足夠覆蓋剩下五人初期的生存需求,並留有應對意外的餘地?第二,契約風險。牙行是否可靠?買主是什麼人?進去之後是福是禍,概率各占多少?第三,後續影響。賣掉我們之後,你們五人如何自處?‘賣同伴求生’這個行爲本身,是否會摧毀團隊最後一點協作可能,導致更快分崩離析?第四,”她終於將目光轉向夏銘,眼神銳利,“替代方案。除了‘賣人’,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性?哪怕希望更渺茫,成本更高?”

她每說一點,夏銘的眼神就沉凝一分。田嶽則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毛文瀚的憤怒稍微平息,變成了更深的凝重。陳鋒和張磊則聽得有些發愣,在這種情境下,薛靜居然能如此條分縷析地討論“賣自己”的可行性?

這不是情緒化的反抗或恐懼的哭訴,而是另一種形式的、近乎冷酷的“專業分析”。

“你有什麼替代方案?”夏銘沉默片刻,問道。

薛靜搖了搖頭:“我沒有。但我認爲,在決定執行一個極端方案之前,必須窮盡所有可能性,並評估其風險和收益。至少,我們應該等到天亮,看看村民的態度,看看有沒有其他獲取資源的途徑,比如……典當我們身上這些‘奇物’,或者嚐試用勞動交換。”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已經停擺的機械表,又補充道,“另外,小徐的病情是燃眉之急。也許我們可以嚐試用更直接的方式,從村民那裏換取一些簡單的草藥或熱食,哪怕付出一些代價,比如……我們身上這些他們可能覺得‘新奇’但不‘妖異’的小物件。”

她說着,從自己隨身的通勤小包裏,摸出了一支按壓式的圓珠筆,一個金屬名片夾,還有一小面化妝鏡。“這些東西,或許在某些村民眼裏,比夏總監的手電更容易被接受,也更容易估值。”

夏銘看着薛靜手裏的東西,眼神復雜。他不得不承認,薛靜提出的思路,雖然希望渺茫,但確實是一種嚐試,至少比他的方案“道德”得多,也保留了更多的回旋餘地。

“我同意薛靜的看法。”張磊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清了清幹啞的嗓子,“現在做決定太倉促了。信息嚴重不足。至少……至少等到明天,看看情況再說。賣人……那是最後一步,萬不得已的最後一步。”

“我也同意。”陳鋒小聲附和,他感激地看了薛靜一眼,又飛快地瞥了夏銘一眼,低下了頭。

毛文瀚重重點頭:“對!先試試別的辦法!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我老毛有把力氣,去給他們扛活、修房子,總能換口吃的!”

田嶽看看夏銘,又看看薛靜和毛文瀚,嘆了口氣:“那就……先按薛靜說的試試吧。夏銘,你的方案……先保留,作爲……備選。”

夏銘沒有立刻表態。他環視衆人,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反對的、猶豫的、提出替代方案的……他最初的“理性最優解”遇到了強大的阻力。這阻力不僅僅來自道德,也來自對方案本身可行性和後續風險的質疑。他必須重新計算。

良久,他緩緩點了點頭:“可以。明天嚐試接觸村民,用‘奇物’交換必需品。同時,進一步觀察環境,收集信息。”他頓了頓,看向依舊昏沉的徐婉,“但她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明天中午之前,情況沒有改善……”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清楚。

柴房內再次陷入沉默,但氣氛已經和之前不同。一種無形的裂痕已經出現,信任的基礎出現了第一道深深的縫隙。夏銘的提議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漣漪遠未平息。

薛靜重新低下頭,看着手中冰涼的圓珠筆和化妝鏡。在無人看到的角落,她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譏誚。分析利弊?評估風險?她比夏銘更清楚,在一個完全陌生、規則迥異、視女性爲附屬品的社會裏,所謂“市場價值”意味着什麼。夏銘的方案是飲鴆止渴,但薛靜提出的“溫和嚐試”,又何嚐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僥幸?

她輕輕握緊了那支圓珠筆,塑料筆殼發出細微的“咔噠”聲。

夜還很長。徐婉的體溫似乎更高了,囈語也變得更加頻繁和混亂。

“……系統錯誤……重新登錄……副本難度……不對……”她含糊地念叨着,滾燙的手指無意識地抓撓着身下的稻草。

這一次,離她最近的薛靜,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系統?副本?

薛靜的腦海裏,瞬間閃過徐婉平時的樣子——那個總是戴着耳機、捧着手機或平板、沉迷於各種網絡小說和遊戲的年輕女孩,工位上貼着動漫人物,聊天時經常冒出些“二次元”術語……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在眼前絕境中顯得莫名“合理”的猜想,如同黑暗中的毒藤,悄然纏上了薛靜的心頭。

難道這個看似最脆弱、最不靠譜的女孩,反而……是唯一一個對眼前這超現實困境,有着某種“認知準備”的人?

薛靜緩緩轉過頭,在濃重的黑暗裏,看向徐婉燒得通紅、布滿汗水的側臉。那雙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地轉動,仿佛正沉浸在一個無比激烈、卻與所有人都不同的夢境之中。

外面的風聲更緊了,像無數冤魂在荒野上哭嚎。柴房內,寒意徹骨,而某些比寒冷更令人不安的東西,正在寂靜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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