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卡薩爾平原的雨季漫長得令人絕望。天空像一塊吸飽了污水的灰色抹布,沒完沒了地向下擠壓着冰冷的雨絲。這裏沒有北境那種純淨的白雪,只有混合了鐵鏽、糞便和腐爛草根的黑色爛泥。
希爾維亞坐在一輛傾斜的輜重車輪轂上,頭頂披着一塊不知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油布鬥篷。雨水順着鬥篷邊緣滴落,在她腳下的泥潭裏砸出一個個破碎的水泡。她沒有戴手套,修長的手指正拿着一塊粗糙的磨刀石,在一柄普通的制式長劍上緩緩推磨。
那把名爲“靜謐之月”的神器被她用幾層塗了蠟的麻布嚴嚴實實地裹好,背在身後。在那座凜冬遺跡之後,她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藏拙。
“該死的鬼天氣。”
旁邊傳來一聲粗魯的咒罵。一個滿臉胡茬、缺了半只耳朵的傭兵湊了過來,手裏捧着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燕麥粥,“喂,‘銀’,你要不要來點?雖然沒什麼味道,但這鬼地方只有這個是熱的。”
希爾維亞手裏的磨刀石停了一下。她抬起頭,兜帽下的雙眼呈現出一種缺乏光澤的黯淡綠色,像是蒙塵的翡翠。
“不吃。”她冷冷地拒絕。
那種劣質燕麥發黴的味道,隔着三米遠都能讓她靈敏的嗅覺崩潰。
“切,怪人。”傭兵聳聳肩,仰頭把粥灌進喉嚨,抹了一把嘴,“聽說你是從北邊來的?那邊現在怎麼樣?聽說有個瘋女人在那邊放了一把火,燒掉了半個帝國軍團?”
希爾維亞低下頭,繼續磨刀。
“不知道。”
滋——
磨刀石劃過劍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沒聽說過。”
她撒謊了。那個“瘋女人”此刻正覺得胃裏有一團火在燒。
自從吞噬了“永恒之火”,她的體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團神火像個貪婪的寄生蟲,無時無刻不在索取能量。如果她不壓制,這團火就會把它接觸到的一切都燒成灰燼;如果她壓制得太狠,那種飢餓感就會成倍增加。
爲了不引起帝國異端審判庭和魔法協會的注意,她不得不將那股金色的力量死死鎖在胃袋裏,用自身的鬥氣構建出層層封印。這導致她現在的魔力反應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劍士,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弱一些。
而她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名爲“黑鋼帝國”與“紅獅王國”交戰的最前線,原因只有一個:錢。
離開遺跡後,她才發現埃爾裏克那個書呆子給她的那本《禁忌食譜》簡直就是個燒錢的無底洞。第一個食材“爆裂熔岩蟹”所在的烈焰峽谷,被紅獅王國的軍隊封鎖了。想要進去,要麼硬闖(會引來國家級戰力圍剿),要麼買通關憑證(需要天價賄賂)。
於是,人族最強戰士、高等精靈公主、新任味覺賢者繼承人,光榮地成爲了一名按天計費的帝國雇傭兵。
“集合!所有人都給老子動起來!紅獅那幫狗雜種摸上來了!”
泥濘的營地前方傳來了咆哮聲。那是這支“黑狼傭兵團”的團長,一個嗓門比雷還大的光頭壯漢。
希爾維亞收起磨刀石,手腕一抖,將那把沾着鏽跡的制式鐵劍插回腰間的皮鞘。她站起身,腳上的戰靴踩進爛泥,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她緊了緊身上的鬥篷,遮住了那一頭顯眼的銀發,只露出白皙的下巴。
“幹活了。”
她低聲自語。
不是爲了正義,不是爲了榮耀。是爲了那三十枚金幣的周薪,以及一張通往烈焰峽谷的通行證。
戰場位於一片開闊的丘陵地帶。
紅獅王國的軍隊以重裝步兵方陣爲主,他們穿着暗紅色的板甲,手持巨大的塔盾和長矛,像是一堵紅色的鐵牆在雨幕中緩緩推進。
而黑鋼帝國這邊,則是混亂的傭兵團和正規軍混編。
“弓箭手!放!”
崩崩崩——
弓弦震顫的聲音被雨聲掩蓋了大半。稀疏的箭雨落在那堵紅色鐵牆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大部分被彈開,毫無作用。
“沖鋒!爲了賞金!”
黑狼團長揮舞着戰斧怒吼。
數百名傭兵亂哄哄地沖了上去。他們在泥濘中奔跑,很多人還沒沖到跟前就滑倒了,然後被對面的長矛陣捅成了篩子。
希爾維亞混在人群中,步伐不快也不慢。她看着前方那密不透風的盾牆,眼神毫無波瀾。
沒有使用魔力強化,沒有開啓“劍域”,甚至沒有使用任何精靈族的身法。
她只是在跑。
當雙方距離縮短到二十米時,紅獅軍隊的長矛手整齊地刺出了手中的武器。
“殺!”
寒光如林。
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傭兵瞬間被刺穿,鮮血噴濺在爛泥裏。
希爾維亞的身影在這一刻突然矮了下去。
她沒有減速,而是膝蓋微曲,身體幾乎貼着地面滑行。
一根長矛擦着她的頭皮刺過,帶起幾根斷裂的兜帽絲線。
她沖進了長矛的死角。
“第一步,破壞重心。”
她手中的鐵劍並沒有去砍那些堅硬的盾牌,而是極其刁鑽地刺向了最前排一名盾兵的腳踝。
那裏是板甲連接的縫隙。
噗。
粗糙的鐵劍刺入肉體,然後用力一攪。
那名盾兵慘叫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一側傾斜。原本嚴密的盾牆瞬間露出了一個缺口。
希爾維亞手腕翻轉,拔劍,起身,撞擊。
她用肩膀狠狠撞在那個失去平衡的盾兵懷裏。巨大的沖擊力讓那個兩百斤的壯漢像個保齡球一樣向後倒去,撞倒了身後的兩名長矛手。
缺口擴大了。
“進來了!殺啊!”
後面的傭兵看到了機會,蜂擁而入。
希爾維亞沒有理會身後的喊殺聲。她像一條滑膩的遊魚,鑽進了敵人的方陣內部。
這裏的空間極度狹窄,長矛根本施展不開。
這正是她的領域。
她反手握劍,步伐細碎而精準。每一次轉身,手中的鐵劍都會劃過一道極短的弧線。
不砍頭盔,不砍胸甲。
專挑腋下、膝彎、脖頸縫隙。
滋。滋。滋。
那是利刃切開皮甲和血管的聲音。
她經過的地方,紅獅士兵像是被抽走了骨頭,軟綿綿地倒下。他們的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音,那是鮮血倒灌進氣管的動靜。
希爾維亞的動作極其節省體力。她不追求一擊斃命,只追求讓對方失去戰鬥力。
一名軍官模樣的重劍手發現了這個可怕的滲透者。他怒吼一聲,雙手高舉闊劍,對着希爾維亞當頭劈下。
這一劍勢大力沉,足以連人帶甲劈成兩半。
希爾維亞沒有躲。
她在對方舉劍的瞬間,左腳前踏,踩住了對方的腳背。
然後,身體貼近。
手中的鐵劍並沒有格擋,而是直接頂在了對方雙手握劍的手腕下方。
這裏是發力的支點。
她向上一挑。
當!
那把重劍的軌跡被迫偏移,重重地砍在了旁邊的泥地上,濺起一片污泥。
軍官中門大開。
希爾維亞的左手握拳,指節突出,一拳打在對方的喉結上。
咔嚓。
脆響被嘈雜的戰場淹沒。軍官捂着喉嚨,痛苦地跪倒在地,臉憋成了醬紫色。
希爾維亞看都沒看他一眼,抽身而退,避開了一支從側面射來的冷箭。
她在人群中穿梭,沒有一滴血濺在她的身上。那件破舊的鬥篷依舊隨着她的動作翻飛,像是一只在暴雨中起舞的灰蛾。
戰鬥持續了兩個小時。
紅獅王國的方陣被徹底攪亂,不得不鳴金收兵。
黑鋼帝國的士兵們站在泥水裏歡呼,爭搶着死人身上的財物。
希爾維亞站在一具屍體旁,甩了甩鐵劍上的血珠。這把劣質武器已經卷刃了,上面布滿了缺口。
“真是把廢鐵。”
她嫌棄地皺了皺眉,隨手將劍扔在地上,彎腰從那具屍體上拔出了一把看起來稍微好一點的鋼劍,試着揮舞了兩下。
“重心偏了,但也湊合。”
她將新劍插回鞘中,轉身向營地走去。
此時,胃裏的“永恒之火”又開始躁動了。
“咕嚕……”
肚子發出抗議。
希爾維亞捂着胃,臉色有些發白。
“別吵。”她在心裏對着那團火說道,“再忍忍。等拿到了錢,就給你吃煤炭。”
是的,她發現這團火除了喜歡吃高階魔力,對高純度的無煙煤也不抗拒。這讓她省了不少夥食費。
回到營地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黑狼團長正在分發賞金。他看着毫發無損的希爾維亞,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但更多的是貪婪。
“幹得不錯,‘銀’。”團長扔給她一個小布袋,“這是你的份。另外,有個新任務。上面的大人物發布的。”
希爾維亞接住錢袋,掂了掂分量。
“不夠。”她冷冷地說,“這點錢只夠買半車煤。”
“這次的任務報酬是這個的三倍。”團長壓低聲音,指了指營帳深處,“而且,據說只要完成了,就能拿到‘特別通行證’。”
希爾維亞的耳朵動了動。
“說。”
“今晚,我們要去劫一批貨。”團長舔了舔嘴唇,“紅獅那邊的補給線。據說運送的是某種新型的煉金武器核心。上面點名要這個。”
希爾維亞沉默了兩秒。
“我不關心是什麼。只要通行證。”
“成交。”
……
深夜。雨越下越大。
一支精銳的百人小隊在黑暗中潛行。希爾維亞走在最前面,充當斥候。
她的夜視能力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即使是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雨夜,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五百米外草葉上的露珠。
車隊來了。
那是六輛由重甲地行龍拉着的黑鐵馬車。周圍護送的並不是普通士兵,而是穿着暗金色鎧甲、戴着全覆式頭盔的“赤血衛隊”。
那是紅獅王國的王牌。
“有點麻煩。”希爾維亞蹲在灌木叢後,眯起眼睛。
那些衛兵身上的魔力波動很強,而且排列的陣型極其嚴密,毫無死角。
“動手!”
後方的黑狼團長並沒有看出門道,直接下達了攻擊指令。
傭兵們從兩側的山坡上沖下,各種低階魔法和箭矢如雨點般落下。
然而,預想中的混亂並沒有發生。
那些赤血衛兵甚至沒有拔劍。他們只是齊刷刷地舉起左臂的圓盾。
嗡——
一層淡紅色的光幕在車隊上方亮起。
所有的攻擊打在光幕上,全部被彈開。
“結界?”黑狼團長愣住了,“這怎麼可能?隨軍法師都沒看到……”
下一秒,赤血衛兵動了。
他們整齊劃一地從背後抽出標槍,動作如同一個人。
投擲。
嗖嗖嗖——
標槍撕裂空氣,帶着恐怖的破空聲。
那是純粹的力量投擲,沒有魔法,只有經過煉金藥劑強化過的肌肉力量。
沖在前面的幾十個傭兵瞬間被釘死在地上。有的甚至連人帶盾被扎穿。
慘叫聲響徹夜空。
“撤!快撤!是怪物!”傭兵們崩潰了。
希爾維亞沒有動。
她看着那一幕,眼神變得有些凝重。
“那些衛兵……”她低聲自語,“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那是死物。
或者說,是活體傀儡。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的車門突然打開。
一個穿着白色教士袍的男人走了下來。他手裏拿着一根法杖,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在這修羅場般的戰場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揮了揮法杖。
那些赤血衛兵突然加速,沖進了潰逃的傭兵群中。
這是一場屠殺。
希爾維亞原本打算撤退。這種明顯有坑的任務,不值得拼命。
但就在她準備轉身的時候,那個白袍教士突然看向了她藏身的方向。
“哦?這裏還有一只漏網的老鼠?”
教士輕笑一聲,抬起法杖指了指希爾維亞。
“去,把那個帶兜帽的抓回來。我要活的。”
兩名赤血衛兵立刻調轉方向,邁着沉重的步伐向希爾維亞沖來。
希爾維亞嘆了口氣。
“真是……不想加班啊。”
她站起身,手中的鋼劍斜指地面。
既然被發現了,那就只能打卡下班了。
一名衛兵沖到她面前,手中的重劍橫掃。
希爾維亞身體後仰,劍鋒擦着鼻尖掠過。她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濃烈的防腐劑味道。
果然是屍體。
既然是屍體,那就不用留手了。
她在後仰的同時,手中的鋼劍猛地刺出。
點刺。
劍尖精準地刺入了衛兵盔甲面罩的縫隙,直入眼窩。
然而,並沒有鮮血流出,也沒有手感上的阻力。
衛兵的動作甚至沒有停頓,另一只手的盾牌狠狠地砸向她的胸口。
“沒有大腦?”
希爾維亞瞳孔微縮,立刻棄劍,雙手交叉護在胸前。
砰!
一聲悶響。
她整個人被砸飛出去十幾米,雙腳在爛泥裏犁出兩道深溝才停下。
“好大的力氣。”她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臂,“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倍。”
失去武器的她並沒有慌亂。她看了一眼那個還在沖過來的衛兵,又看了一眼遠處那個看戲的教士。
“這就是所謂的煉金武器核心?”
她彎下腰,從泥水裏撿起一把斷掉的長矛。
衛兵再次沖來。
這次希爾維亞沒有躲。
她在對方撞上來的瞬間,身體詭異地扭曲,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纏上了衛兵的後背。
斷矛狠狠地插入了衛兵的後頸連接處。
那是盔甲的薄弱點。
但這次,她沒有試圖破壞肉體。
她的手指扣住了盔甲內部的一個煉金符文節點。
雖然沒有了魔力感知,但那種熟悉的構造……和凜冬遺跡裏的那個“大茶壺”傀儡有異曲同工之妙。
“結構破壞。”
她手指發力,憑借着指尖那一瞬間爆發的鬥氣,硬生生扣下了那個符文。
滋——
衛兵的動作瞬間僵硬,然後像是一堆廢鐵一樣癱軟在地。
“果然。”希爾維亞跳下來,拍了拍手,“只要是造出來的東西,就有開關。”
遠處的教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有意思。”他眯起眼睛,“居然能一眼看穿‘赤血三型’的弱點。你不是普通的傭兵。”
他舉起法杖,嘴裏開始吟唱晦澀的咒語。
周圍的幾十個赤血衛兵全部停止了追殺,齊刷刷地轉過身,面向希爾維亞。
“既然如此,那就讓你試試這個。”
教士法杖頓地。
那些衛兵身上的鎧甲突然裂開,露出了裏面暗紅色的肌肉。他們的體型開始膨脹,皮膚表面浮現出猙獰的血管。
“狂暴化?”
希爾維亞皺眉。
如果是一兩個,她還能應付。但幾十個同時狂暴的煉金傀儡……
如果不使用“永恒之火”,僅憑這具被壓制的身體和手裏這根斷矛,勝算爲零。
但如果使用了火,那個教士肯定會認出來。到時候,整個大陸都會追殺她。
進退兩難。
就在這時,胃裏的那團火突然跳動了一下。
不是飢餓。
是一種……渴望?
希爾維亞愣了一下。她感覺到那團火似乎對那些衛兵體內的某種東西非常感興趣。
那是……紅獅王國的“赤血藥劑”?
“你想吃那個?”她在心裏問。
火苗歡快地跳了兩下。
希爾維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是垃圾桶嗎?連那種屍體裏流出來的東西都吃?”
火苗表示抗議,它傳遞給希爾維亞一個信息:它要吃的不是屍體,是藥劑裏蘊含的“暴怒因子”。那是某種高濃度的情緒能量。
“好吧。”
希爾維亞深吸一口氣,扔掉了手裏的斷矛。
她緩緩從身後解下了那把一直被包裹着的“靜謐之月”。
解開布條,露出那如水般清澈的劍身。
“雖然不能放火,”她看着那些沖過來的怪物,眼神逐漸變得銳利,“但吃點零食,應該沒問題吧?”
她壓低身體,擺出了一個極其古老的起手式。
左手虛握,置於腰後。右手持劍,劍尖平舉,與視線齊平。
這是精靈族王室劍術——【月下獨酌】。
“既然你們是藥罐子,那就讓我來……開罐。”
轟!
她動了。
不再是之前的遊走和試探。
這一次,她是正面沖鋒。
在那幾十個狂暴傀儡組成的紅色浪潮面前,她那一抹銀色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
但在接觸的一瞬間。
銀光乍泄。
並沒有大開大合的斬擊,也沒有絢麗的劍氣。
只有快到了極致的刺擊。
噗噗噗噗噗——
一秒鍾內,她刺出了十三劍。
每一劍都精準地刺中了沖在最前面的三個傀儡身上的符文節點。
而且,每一次刺擊之後,劍身上都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金色光芒。
那是“永恒之火”探出的觸須。
它順着劍尖,瞬間抽走了傀儡體內那些狂暴的紅色能量。
被抽幹的傀儡並沒有倒下,而是直接風化,變成了灰白色的粉末。
“什麼?!”
教士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瞬間分解?!這是什麼魔法?!”
希爾維亞沒有回答。
她感覺一股熱流順着劍柄涌入體內,那是被提純後的能量。
雖然味道有點像過期的辣椒水,但也聊勝於無。
“下一批。”
她舔了舔嘴唇,眼神變得有些危險。
原本是獵人的傀儡們,此刻在她的眼裏,變成了一排排行走的能量棒。
殺戮變成了進食。
她在怪物群中起舞。劍光所過之處,紅色的怪物紛紛化作飛灰。
她越打越快,越打越精神。原本蒼白的臉色開始紅潤,身上那種壓抑的氣息也逐漸釋放。
教士終於慌了。
他意識到自己惹到了一個絕對不能惹的存在。
“撤!攔住她!給我攔住她!”
他轉身鑽進馬車,想要逃跑。
“想走?”
希爾維亞剛剛吃了個半飽,怎麼可能放過最大的那塊肉——那個教士手裏的法杖上,鑲嵌着一顆巨大的紅寶石,看起來味道很不錯。
她腳下一踏。
轟!
泥水飛濺。
她整個人騰空而起,踩着一名傀儡的腦袋借力,像是一只銀色的大鳥,直接越過了層層包圍,落在了那輛馬車的頂棚上。
滋——
長劍刺穿車頂。
“啊!”
車廂裏傳來一聲慘叫。
希爾維亞手腕一轉,劍氣爆發,將木質的車頂瞬間絞碎。
教士癱坐在車廂裏,看着頭頂那個如同惡魔般的女人,瑟瑟發抖。
“你……你到底是誰?”
希爾維亞跳進車廂,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法杖,毫不客氣地扣下那顆紅寶石,塞進嘴裏,“咔嚓”一聲咬碎。
“嗯……草莓味的。還行。”
她咽下寶石碎片,拍了拍手,然後用劍尖抵住教士的喉嚨。
“我是誰不重要。”
她俯下身,那雙綠色的眼睛裏閃爍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重要的是,你有通行證嗎?”
教士愣住了。
“哈?”
“去烈焰峽谷的通行證。”希爾維亞不耐煩地用劍拍了拍他的臉,“別告訴我你是非法入境。”
“有!有!”教士慌忙從懷裏掏出一塊金色的令牌,“這是主教大人的手令,可以暢通無阻……”
希爾維亞一把搶過令牌,看了一眼上面的紋章,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
她收起劍,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等!”教士看着滿地的傀儡殘骸,鼓起勇氣喊道,“你毀了教會的‘赤血衛隊’,裁判所不會放過你的!你逃不掉的!”
希爾維亞停下腳步。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教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裁判所?”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如果他們也是草莓味的,我很歡迎。”
說完,她跳下馬車,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只留下那個教士在風雨中凌亂,看着一地的灰燼,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
第二天清晨。
雨停了。
希爾維亞坐在一塊幹淨的岩石上,手裏拿着那塊金色的令牌。
黑狼傭兵團已經解散了——團長死在了昨晚的亂戰中,剩下的人也都跑光了。
她現在又是孤身一人。
不過,她並不在意。
她摸了摸肚子,那裏暖洋洋的。昨晚的那頓“夜宵”讓她體內的能量儲備恢復了不少。
“烈焰峽谷……”
她看着南方那片隱約可見的紅色山脈。
“爆裂熔岩蟹,我來了。”
她站起身,將“靜謐之月”重新裹好,背在背上。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一支舉着黑鋼帝國旗幟的騎兵隊停在了不遠處。
爲首的一名騎士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龐。
“前面的這位女士,”騎士禮貌地問道,“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支紅獅王國的運輸隊?”
希爾維亞壓低兜帽,轉身背對着他。
“沒看到。”
“是嗎?”騎士有些疑惑地看着滿地的車輪印,“可是痕跡顯示就在這附近……”
“也許被雨沖走了。”希爾維亞淡淡地說道,腳步不停。
騎士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覺有些眼熟。
“等等!”他突然喊道,“你背上的那把劍……那個形狀……”
希爾維亞的手指微微一動。
如果被認出來,就只能滅口了。
“那個形狀……”騎士皺着眉想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那是隔壁村鐵匠鋪大甩賣的燒火棍吧?我見過,五個銅板一把。”
希爾維亞:“……”
她鬆開了握劍的手,加快了腳步。
“無聊。”
看着她遠去的背影,騎士旁邊的副官小聲說道:“大人,那個人的背影,怎麼有點像通緝令上的那個‘暴食魔女’?”
“別瞎說。”騎士瞪了他一眼,“‘暴食魔女’身高三米,青面獠牙,一頓吃十個小孩。你看剛才那位女士,身材纖細,雖然冷了點,但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流浪者。走吧,繼續搜索。”
騎兵隊呼嘯而去。
希爾維亞走在泥濘的道路上,嘴角微微抽搐。
“三米高?青面獠牙?”
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蛋,咬牙切齒。
“謠言。絕對是謠言。”
“等我抓到那個傳謠言的家夥,一定把他做成仰望星空派!”
她憤憤地踢飛一顆石子,向着南方的火焰之地大步走去。
戰爭還在繼續,陰謀還在發酵。
但對於希爾維亞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早飯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