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安全撤離
數據下載完成的那一刻，倒計時同步啓動。
【完整數據庫已獲取。文件大小：14.8TB，包含搖籃曲協議第七章全部實驗記錄、基因重構模板及生態幹預協議。】安安的電子音在控制室裏回蕩，【警告：守護者-IV型聚變核心輸出持續上升，已超過安全閾值127%。自毀協議觸發倒計時：00:02:59】
兩分五十九秒。
夏焱一把拔出存儲模塊——那是個巴掌大小的黑色方塊，表面有微弱的藍光脈動。他將其塞進胸前的防彈內袋，轉身沖向門口。
“走！原路返回不夠快，我們需要更短的路徑！”
工程師之眼掃視控制室結構。在他的視野中，牆壁和地板的內部構造如透明般展開，他看到了一條被標注爲【緊急維修通道】的隱藏路線——從控制室側面的一堵牆後開始，直通上層的舊地鐵隧道，比他們來時的路節省至少八分鍾。
“這裏！”夏焱找到牆上的隱蔽開關，那是個僞裝成電路保險盒的面板。他一拳砸碎面板玻璃，按下裏面的紅色按鈕。
牆壁無聲地滑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通道內部有暗淡的應急照明，空氣中彌漫着陳年灰塵和機油的味道。
金珊先沖了進去，夏焱緊隨其後，安安最後進入，機械爪在通道內壁上留下深深的抓痕——它在全力奔跑。
通道向上傾斜，坡度很陡。腳下的金屬網格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隔二十米就有一道氣密門，但都處於解鎖狀態，顯然這條通道已經很久沒人使用。
倒計時在夏焱的視覺界面上跳動：00:02:17。
他們跑到一半時，下方傳來低沉的轟鳴。不是爆炸，是某種巨大機械啓動的聲音——守護者的自毀程序正在激活所有備用能源，聚變核心即將進入超載崩潰。
“加快速度！”夏焱吼道。
通道開始震動。牆壁上的應急燈忽明忽暗，灰塵如雨點般落下。更深處，傳來金屬扭曲的刺耳尖嘯。
00:01:43。
前方出現亮光——通道盡頭。一扇厚重的防爆門半開着，門外是舊地鐵隧道的黑暗空間。
三人沖出通道的瞬間，夏焱回頭看了一眼。
透過逐漸關閉的通道門縫，他看到控制室的方向，守護者殘骸所在的位置，正迸發出刺眼的藍白色光芒。那光芒透過層層混凝土和金屬結構，將整個地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
然後，門徹底關閉。
“繼續跑！別停！”夏焱推着金珊向前。
他們在地鐵隧道裏狂奔。隧道兩側是廢棄的列車車廂，車窗破碎，座椅腐爛。安安跑在最前面，光學鏡頭全功率掃描，尋找最快通往地面的路徑。
00:00:31。
隧道開始劇烈搖晃。頂部的混凝土開裂，大塊碎屑墜落。遠處傳來沉悶的、如同地心咆哮的巨響——聚變核心崩潰了。
夏焱將金珊撲倒在地，兩人滾進一節廢棄車廂底部。安安也立刻蜷縮，裝甲板全部鎖死。
沖擊波來了。
那不是火焰和爆炸的沖擊，是純粹的、毀滅性的能量釋放。隧道裏的空氣瞬間被電離，形成短暫的藍紫色電弧網絡。所有金屬表面迸發出火花，混凝土在高溫下玻璃化，然後崩解。
聲音是最後傳來的——一種超越聽覺極限的低頻轟鳴，震得人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廢棄車廂像玩具般被掀翻、扭曲、撕裂。夏焱死死抓住車廂底部的金屬框架，感覺到熱浪從上方席卷而過，皮膚傳來灼痛。金珊在他身下，雙手捂住耳朵，眼睛緊閉。
持續了大概五秒。
然後，寂靜。
詭異的、絕對的寂靜，連塵埃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夏焱慢慢抬起頭。隧道已經面目全非，原本的圓形截面變成了不規則的塌陷空間，大量鋼筋混凝土砸落堆積。但他們所在的這一段奇跡般地保持了結構完整——可能正好位於某個承重拱頂下方。
“還活着嗎？”他的聲音沙啞。
金珊咳嗽着，從塵土中撐起身。“活着……就是耳朵可能暫時聾了。”
安安從一堆瓦礫中鑽出，藍色光學鏡頭掃描四周。【本機受損程度：輕微。外部傳感器部分失靈，但核心功能完好。】它的聲音在夏焱意識中直接響起，【檢測到上方七米處有通往地面的裂縫。空氣流動正常。】
七米。沒有工具，徒手幾乎不可能。
但工程師之眼給了夏焱另一個方案。他看向隧道側壁——那裏有一段裸露的舊時代管線系統，包括一條直徑半米的通風管道，沿着隧道延伸，最終應該通往某個地面出口。
“走管道。”他指向那個方向，“安安，能打開檢修口嗎？”
機械犬跑到管道旁，機械爪插入檢修面板縫隙。液壓系統出力，金屬面板被硬生生撬開，露出黑洞洞的管道內部。
【內部有輕微坍塌，但可通過。】安安先鑽了進去，【管道延伸方向：東北，與工匠區方位基本一致。】
夏焱讓金珊第二個進入，自己斷後。他在鑽進管道前，最後看了一眼隧道深處。
數據樞紐γ-7已經完了。守護者的自毀，加上聚變核心的崩潰，足以摧毀地下三層的大部分結構。那些搖籃曲協議的數據，那些張明遠用生命守護的秘密，除了他胸前那份拷貝，可能再也沒有重現於世的機會。
而那個神秘的窺探者，那些比他們更早進入、更早撤離的人，他們拿走了什麼？4.7TB的數據裏包含了什麼？
疑問暫時無解。
夏焱鑽進管道，將檢修面板勉強推回原位。管道內部狹窄、黑暗，充滿鐵鏽和黴菌的氣味。他們只能匍匐前進，膝蓋和手肘很快被粗糙的內壁磨破。
爬行了大約十分鍾後，前方出現亮光。
不是自然光，是某種冷白色的照明——舊時代應急照明系統的殘餘能量。
安安先爬出去，然後報告：【安全。這裏是舊地鐵曙光站的備用通風井底部。上方十五米處有通往地面的豎井梯。】
曙光站。他們繞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附近。
但這裏是安全的，至少暫時是。
三人順着鏽蝕的鐵梯爬上地面。當夏焱推開豎井頂蓋，重新呼吸到地面空氣時，晨光正好刺破東方的地平線。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工匠區的方向，槍聲和爆炸聲依然在持續，甚至……更激烈了。
金珊急切地望向那個方向，但被廢墟阻擋，什麼也看不見。“信號彈……鄭師傅還沒發射紅色信號彈。”
這意味着，雖然情況危急，但還沒到絕境。或者，鄭鐵山認爲發射信號彈的風險太大——一台失控的守護者在地面暴走，造成的破壞可能不亞於熔爐幫的進攻。
“直接回去。”夏焱檢查裝備。磁軌手槍能量剩餘38%，EMP手雷還有兩枚，醫療包基本完好。“走小路，避開主戰場。如果熔爐幫的兵力都集中在正面，側翼應該薄弱。”
他們開始奔跑。
穿過廢墟，翻過倒塌的高架橋，繞過一片被酸雨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居民區。路上遇到兩撥熔爐幫的巡邏隊，但都被提前發現並避開。
距離工匠區還有五百米時，夏焱示意停下。
從這裏已經能看到戰況：工匠區的外牆多處破損，但主要入口依然被守軍控制。自動防御系統在發揮作用——他看到街角一個隱藏炮塔突然升起，掃倒三名試圖翻牆的敵人。但熔爐幫的人太多了，至少八十人，分成三波輪番進攻。
而在進攻隊伍後方，夏焱看到了疤臉。
那個光頭壯漢沒有親自沖鋒，他站在一輛改裝的裝甲車頂上，手持望遠鏡觀察戰況，偶爾通過對講機下達命令。他身邊還有幾個人，穿着不是熔爐幫的裝束——深灰色戰術服，裝備精良，其中一人背着一個方形的、類似信號接收器的設備。
“那些是什麼人？”金珊壓低聲音問。
“窺探者的同夥。”夏焱眯起眼睛，“或者雇主。看那個接收器——和我在數據樞紐裏檢測到的數據傳輸頻率特征吻合。”
所以，熔爐幫的這次總攻，不只是報復。是有人提供了情報、裝備、甚至指揮，換取某種利益。可能是數據樞紐裏的其他數據，可能是工匠區的控制權，也可能是……夏焱本人。
安安突然發出警告：【檢測到高強度能量反應。來源：地下，深度約三十米，正在快速上升。能量特征與守護者-IV型聚變核心殘餘匹配。】
夏焱看向地面。
守護者的自毀，沒有完全消耗掉所有能量。一部分能量沿着地下結構擴散，現在，它正在涌向地面。而涌出的位置……
正好在熔爐幫主力進攻隊列的正下方。
“後退！找掩體！”夏焱拉着金珊沖向一棟半塌的建築。
他們剛躲到牆後，地面就炸開了。
不是爆炸，是能量的噴發。藍白色的等離子體從地縫中噴射而出，形成數米高的能量噴泉。被直接命中的四名熔爐幫成員連慘叫都沒發出就汽化了，周圍的十幾人被沖擊波掀飛，裝甲車被掀翻，疤臉從車頂摔下。
混亂。
絕對的混亂。
能量噴發持續了大約十秒，然後逐漸減弱。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戰場和驚恐失措的進攻者。
工匠區的圍牆後，守軍抓住了這個機會。夏焱看到鄭鐵山的機械義臂在牆頭一閃而過，隨後是更密集的反擊火力。
熔爐幫開始潰退。
“現在！”夏焱沖了出去，直撲疤臉摔倒的位置。
那個光頭壯漢正掙扎着想爬起來，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顯然骨折了。當看到夏焱沖來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但隨即變成凶狠。
他掏出手槍。
夏焱沒有減速。磁軌手槍在奔跑中抬起、瞄準、射擊。
鋼釘擊中疤臉的手腕，手槍脫手飛出。下一秒，夏焱已經沖到面前，一腳踢在他的頭部側面。
疤臉暈了過去。
夏焱快速搜查他的身體，找到了對講機、一份手繪的進攻計劃圖，還有……一個金屬徽章。
六邊形的，和金珊那個幾乎一樣，但表面紋理不同。
他收起徽章，看向那幾個穿灰色戰術服的人。他們正在撤離，動作迅速而有條理，完全不顧熔爐幫的潰散。
“別追。”夏焱制止了想要追擊的金珊，“他們的裝備太好了，追上去可能中埋伏。”
更重要的是，他胸前的數據模塊還在發燙。裏面的東西，比抓住幾個雇傭兵重要得多。
工匠區的門打開了。鄭鐵山走出來，機械義眼掃過戰場，最後落在夏焱身上。
“回來了？”老人的聲音疲憊，但透着欣慰，“還算及時。”
“傷亡呢？”
“七人重傷，十二人輕傷，無人死亡。”鄭鐵山看向潰逃的熔爐幫隊伍，“多虧了那個……地下噴發。是你搞的？”
“算是。”夏焱沒有詳細解釋，“熔爐幫短期內不會再來。但我們要小心另一批人——穿灰色衣服的那些。”
他將疤臉的徽章遞給鄭鐵山。“認識這個嗎？”
老人接過，機械義眼的紅光聚焦在徽章表面。幾秒後，他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齒輪議會。”
“什麼？”
“舊時代軍工復合體的殘餘，災變後轉型爲武裝技術集團。”鄭鐵山的聲音凝重起來，“他們控制着好幾個大型避難所，有完整的工業鏈，甚至保留了一部分舊時代軍事科技。如果他們對鏽鐵鎮感興趣……”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熔爐幫只是地頭蛇。
齒輪議會，是真正的巨鱷。
而夏焱，剛剛從他們手裏搶走了數據樞紐裏最重要的東西。
“先處理傷員，修復防御。”夏焱看向初升的太陽，“然後，我們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我帶回來的這些數據裏……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以及，爲什麼齒輪議會這麼想要它。
戰鬥暫時結束了。
但更大的風暴，正在地平線處醞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