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廷洲頓時不滿:“小叔,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書瑤姑姑還會冤枉她不成?”
“我問的是她。”
厲野的眼神掃過去,聲音不容置疑。
厲廷洲喉嚨一哽,沒想到小叔會出面幹涉,更不解他爲何會站在林見微那邊。
林見微對上厲野深邃的視線,莫名讓她感到一種可以依靠的力量。
“不是。”
“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厲野微微頷首,並未多言,轉而看向喬書瑤,“你應該清楚,在厲家說謊,要承擔什麼後果。”
厲野雖是厲家最小的兒子,可這些年駐守邊防,手段凌厲,性子冷硬,厲家上下沒人敢輕易招惹他。
喬書瑤從小就領會過他的厲害,發起狠來起來簡直不要命!
此刻被他這樣盯着,只覺得渾身一僵,“我、我……”
“小叔,您別嚇唬書瑤姑姑!”
厲廷洲見狀,連忙護在喬書瑤身前,“林見微說不是就不是嗎?有證據嗎?誰能證明不是她推的?”
厲野朝門外喚了一聲:“李明亮!”
他的警衛員應聲而入,立正敬禮:“到!”
“去偵察連請兩位‘行爲分析’的專家過來。”厲野下令,“當面對質。一旦查明誰說謊,嚴懲。”
“是!”
李明亮轉身就要去執行命令。
“別!別去!”
喬書瑤嚇得猛地站起身,也顧不得腿疼了:
“可、可能是我沒注意……剛洗完澡頭發沒擦幹,迷了眼睛,腳下又太滑,才自己摔下去的。剛好微微就在旁邊,我就、就誤以爲是她推的……”
這話一出,屋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厲廷洲臉上的怒氣僵住了,有些錯愕地看着喬書瑤。
喬書瑤死死咬着嘴唇,望向林見微的眼神裏全是壓不住的不甘和怨憤。
她怎麼也沒想到,厲野竟然會爲了林見微,真的要請偵察連的人來查。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扯上關系的?!
“給林見微同志道歉。”厲野的聲音依舊冰冷。
林見微抬眸看向厲野,他是在維護她?
“二哥……”
喬書瑤委屈地哭了出來,“我不過是一時弄錯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幹嘛這麼凶?我的腿現在還疼得厲害呢……”
厲廷洲立刻扶着喬書瑤坐下,轉頭對林見微說:
“林見微,書瑤姑姑都摔傷了,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能大度一點?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
“沒什麼損失?”
林見微冷笑一聲,一把撩起溼透的褲腿,露出膝蓋上大片的青紫。
“她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讓我背上心思歹毒、蓄意傷人的罪名,被你罰在雪地裏跪了半天,這叫沒什麼損失?”
厲野的目光落在她腿上的傷痕,眼神微微一沉。
厲廷洲強詞奪理:“你不是也打了我一巴掌嗎?這事就算扯平了,你還想怎樣?”
“我要她也去雪地裏跪半天。”林見微一字一句地說。
“林見微,你瘋了!”厲廷洲立刻跳起來,“書瑤姑姑還受着傷,你讓她去跪,是要她的命嗎?”
厲野:“就按林見微同志說的,出去跪半天。”
喬書瑤慌了神,急忙看向厲老爺子,“爸……我不能出去跪,我的腿會廢掉的。以後還怎麼跳舞?”
“當年我爸替您擋槍犧牲的時候,您答應過要好好照顧我的……”
厲老爺子看着喬書瑤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又想起當年他的警衛員舍身相救的情誼,臉上露出幾分猶豫,最終重重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既然是個誤會,書瑤說到底也是微微的長輩,這事就到此爲止吧。”
“所以,厲家的家規,”厲野聲音陡然轉冷,“是專爲我和小棠設的?還是說從今天起,這家規就此作廢?”
厲家向來家規嚴明。
當年厲野和雙胞胎妹妹厲小棠,哪怕只是打碎了一個碗、灑了一點湯,都會被厲老爺子嚴厲處罰,寒冬臘月跪在院子裏反省更是常事。
而其他人,卻總能被寬容對待。
就像此刻。
但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能被動接受懲罰的少年了。
“你!”厲老爺子被這話嗆得臉色鐵青。
厲野卻不再看他,目光直直射向喬書瑤:
“出去跪着!”
厲廷洲徹底爆發了:“你不過是個私生子,憑什麼在這裏發號施令!”
“當年要不是因爲你的突然出現,我奶奶也不會氣病去世!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裏指手畫腳,處罰我們厲家的人?你給我滾出厲家!”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厲廷洲臉上。
打他的是厲老爺子。
“閉嘴!”厲老爺子氣得臉色發青,“都給我滾出去跪着!”
喬書瑤見厲老爺子真的動了大怒,不敢再爭辯,連忙拉了拉還在發愣的厲廷洲,灰溜溜地出去跪着了。
林見微心知眼下不再是談離婚的好時候,便拿起桌上那份離婚申請書,從容起身。
“爺爺,小叔,我先回房了。”
她朝厲野方向微微欠身,刻意忽略厲老爺子鐵青的臉色,轉身上樓。
林見微離開後,厲野也站起身,將軍帽端正戴好。
“我去看看小棠。”
望着小兒子挺拔的背影,厲老爺子手中的茶杯捏得咯咯作響。
想到今天剛收到的調令。
厲野即將調任京市軍區作訓部部長,官階又升了一級,離權力核心越來越近。
這些年,他始終因爲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對厲野心存芥蒂,明裏暗裏地打壓、忽視。
可這個兒子偏偏像野草般頑強,在邊防硬生生拼出了一片天,如今的權勢,竟已走到了他也難以掌控的高度嗎?
……
厲家的房子是一棟二層半的小樓。
厲老爺子和厲廷洲父母住在一樓,厲廷洲兄妹和喬書瑤住在二樓。
而林見微自從嫁進來就一直分房睡,和厲小棠一起住在三樓。
說是三樓,其實只是個冬冷夏熱的小閣樓,勉強隔成兩個小房間。
至於厲野,在厲家從未有過自己的房間。
林見微回到狹小的閣樓,反手帶上房門。
屋裏沒生爐子,比樓下冷了好幾度。
她趕緊脫下身上溼漉漉的棉襖和褲子,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
想找點藥膏擦膝蓋,卻翻遍房間也找不到。
別說藥膏了,連塊幹淨的布條都沒找到。
她環顧這個空蕩蕩的小閣樓,突然意識到:
明明她從不缺錢,可這三年竟連件像樣的新衣服都沒添置,所有的衣物還是三年前爸媽給置辦的。
結婚前,她是林家的掌上明珠,房間比這閣樓寬敞三倍不止。
她衣櫃裏的衣服、鞋子件件都是精心挑選的,爸媽和三個哥哥把她寵得像個小公主,從來沒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可她呢?
鬼迷心竅般非要嫁給厲廷州,跑到厲家來受這三年的窩囊氣。
住的是最差的閣樓,穿的是舊衣服,每天伏小做低、端茶倒水,像個保姆似的伺候厲家人。
當初爸媽和哥哥們多次勸她離婚,她卻死活不聽,非要守着這段婚姻。
哥哥們無奈,只能私下警告厲廷洲,還時常貼補她,就怕她受苦。
可現在,爸媽和哥哥們卻在東北牛棚裏受苦。
聽說那裏的冬天能凍死人,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厚棉衣穿,有沒有棉被蓋,能不能吃飽飯,會不會凍病、餓病?
林見微坐在床沿默默流淚……
幸好,現在醒悟還不算太晚。
爸媽和大哥都還活着,一切都來得及。
她必須盡快離婚,想辦法聯系上在川省部隊的大哥。
當初爸媽下放前登報斷絕了關系,大哥因此沒受牽連。
而二哥三哥是爲了照顧爸媽,才主動跟着去的。
想到這裏,林見微深吸一口氣,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她得振作起來。
無論多難,她都要去東北看看他們,再和大哥一起想辦法,盡快把他們從那個苦地方救出來!
林見微剛站起身,打算找紙筆先給大哥寫封信,就聽見房門被輕輕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