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架空)
1971年,11月。
京市軍區大院,厲家。
“林見微,我說過,我和書瑤姑姑之間清清白白,你非要往髒處想是不是?!”
“她不過回京參加文藝匯演,在家呆不了幾天,你就那麼歹毒,非要置她於死地?!”
“給我好好跪在這兒反省!什麼時候承認錯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林見微跪在院內雪地裏,凍得嘴唇發紫,長長的睫毛上結了一層霜。
男人的罵聲在耳邊嗡嗡響,可她腦子裏卻昏昏沉沉的,像蒙了一層霧。
就在剛剛,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發現自己活在一本年代文小說裏。
而她存在的意義,就是不停地給男女主找麻煩、當絆腳石。
說難聽點。
她就是作者筆下那個專門用來襯托男女主情比金堅的工具人。
一個遲早要被劇情拋棄的、徹頭徹尾的炮灰。
大院裏誰不知道。
厲首長的長孫厲廷洲,和從小寄住在厲家的養女喬書瑤,兩人青梅竹馬,曾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
後來爲了厲家聲譽,厲首長硬是把兩人拆散,把喬書瑤送去了羊城軍區的文工團。
而林見微,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林見微出身在高知家庭,父親是早年公派蘇聯的頂尖物理學家,出事前在研究所工作。
母親是京北大學文學系教授,在文壇與學術界都頗有聲望。
上頭還有三個哥哥,大哥從軍,二哥從政,三哥嘛……不提也罷。
按理說,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林見微本該通情達理、明辨是非。
可不知爲何,自從遇見厲廷洲後,她就像着了魔似的,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
和厲延州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聯誼舞會上。
當時一個四十多歲、油膩猥瑣的老男人故意爲難林見微。
是厲廷洲出面幫她解了圍,還邀請她跳了一支舞。
自此之後,林見微就跟那鬼上身一樣,爲他癡爲他狂,爲他不顧一切。
天天往軍區大院跑,挖空心思討好厲老爺子。
厲老爺子正愁厲廷洲和喬書瑤的事糾纏不清。
見林見微家世不錯、便順水推舟,促成了這門婚事。
林見微如願嫁給了厲廷洲。
可婚後,厲廷洲始終不與她圓房。
後來她才從大院裏嬸子們的閒言碎語中得知。
原來厲廷洲心裏一直裝着自己的“姑姑”喬書瑤。
她越想越生氣,把所有錯都怪在喬書瑤身上,經常找她麻煩,處處針對她。
偏偏她段位不如喬書瑤,鬥不過人家。
這不,這次就是喬書瑤自己不小心摔下樓梯,卻賴是她推的。
夢醒後,林見微什麼都明白了。
書中寫得清清楚楚,喬書瑤這次摔斷腿,正好能留在大院養傷,借着這個機會,她和厲廷洲又會舊情復燃。
而原主呢?
被罰在雪地裏跪了一晚,大病一場,卻還不知悔改,強撐着和喬書瑤作對、討好厲家人,最後落得個淒慘死去的下場。
“嘶——”
林見微打了個寒顫,猛地抖掉身上的積雪,拳頭攥得緊緊的。
天殺的作者!
寫個戀愛文,除了讓男主誤會、讓女配使壞,就不會推動劇情了是吧?
是不是不拉幾個墊背的,就襯托不出你男女主那感天動地的愛情了?
她就說嘛!
就她這家境、這教養,從小被家裏人捧在手心裏長大,怎麼可能跟中了邪似的,爲了個渣男要死要活,幹盡丟人現眼的蠢事?
原來是被劇情控制了!
現在她覺醒了,還能任由劇情擺布?
不就是個渣男嗎?
喬書瑤想要,那就送她唄。
想着,林見微咬着牙站起身,揉了揉僵硬麻木的雙腿,走進了屋裏。
屋裏,暖意撲面。
木制沙發上,喬書瑤那條“傷腿”正舒舒服服搭在厲廷洲膝頭。
男人手裏捏着牙籤,正將一塊蘋果遞到她唇邊。
兩人姿態親昵,儼然一對璧人。
見林見微走進來,厲廷洲臉色一沉:“誰讓你進來的?出去跪着!”
“延州,別對微微這麼凶,”喬書瑤柔聲接話,“其實微微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沒站穩……”
“書瑤,你不用替她開脫。她今天敢推你下樓,明天就敢要你的命!再不教訓,她真要無法無天了!”
林見微像是沒聽見這場雙簧。
她徑直走到沙發另一端,扯過毛毯裹住凍僵的身體,又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小口啜飲着。
厲廷洲被她無視的態度激怒,豁然起身:“林見微!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滾出去繼續跪着!”
直到一杯熱水喝完,身上恢復了些許暖意,林見微才緩緩抬起頭。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像結了冰的湖面,直直看向厲廷洲。
“厲廷州,我們離婚吧。”
男人眼底閃過一絲錯愕。
離婚?
以往不管他怎麼冷落、怎麼斥責、怎麼處罰,林見微都是低眉順眼地受着,轉頭還會想方設法討好他。
別說離婚,就連一句重話都不敢對他說。
現在居然敢提離婚?
他隨即冷笑:“林見微,你最好想清楚。你爸媽、哥哥都在牛棚改造。離了我,你能去哪兒?等着被當成盲流抓起來嗎?”
林見微捏着水杯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泛白。
是了。
半年前,稽查隊的人從家裏書房搜出一封外文信件,父親一夜之間被打上“通敵賣國”的帽子,全家下放東北牛棚。
而那時的她在做什麼?
她正忙着和喬書瑤爭風吃醋,忙着卑躬屈膝地討好這個冷眼看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在書中,爸媽得知自己的掌上明珠慘死後,悲痛欲絕一病不起,最終在牛棚裏含恨而終。
兩個兄長爲了帶父母求醫,私自離開牛棚,被當成反抗分子毆打致終生殘疾。
就連在部隊的大哥,也因爲父母“畏罪自殺”,被定爲“問題分子”,受到嚴重牽連……
“我真不是個人!”
林見微眼眶發紅,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她不再看那兩人,轉身走到書桌前,利落地抽出信紙。
凍僵的手指還不聽使喚,微微發着抖,筆跡卻異常堅定。
片刻,她將寫好的離婚申請書拍在厲廷洲面前。
“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