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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信了那句「長姐如母」。
爲了供弟弟上體校,我輟學去電子廠流水線,手指被機器壓斷了兩根。
因爲殘疾,我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在菜市場幫人殺魚,用一身腥臭養活全家。
大家都誇弟弟有出息,進了省隊,將來能拿金牌。
我也覺得值,看着滿牆獎狀,殘缺的手指都不疼了。
元旦那天,弟弟帶着漂亮女朋友回家吃飯。
我怕身上的魚腥味熏着他的女朋友,躲在廚房不敢上桌,只敢從門縫裏看他們談笑。
女孩問:「那個在廚房忙活的是保姆嗎?這手指怎麼那樣,看着怪嚇人的。」
我等着弟弟維護我。
哪怕一句「那是我姐」也好。
可弟弟只是厭惡地瞥了一眼廚房門,隨口說:「那是請來的小時工,手腳不幹淨被人打斷的,我們不說她了。」
那天晚上,我把所有的魚都倒進了下水道。
然後拿起那把殺魚刀,對準了自己的手腕。
......
刀刃壓在皮膚上,陷進去半分。
沒有人發現廚房裏的異樣。
就像這二十年來,沒人問過我在流水線上累不累,在菜市場冷不冷。
手腕上的血珠滾落,滴在那個殺了十年魚的砧板上。
我看着那血,突然覺得諷刺。
我的手廢了又怎樣,我死了又怎樣?
姜北大概會嫌我死在家裏晦氣,影響那個富家女許露的心情,甚至會爲了掩蓋保姆的身份,連個像樣的葬禮都不給我辦。
我鬆開了勁兒。
扯過旁邊的抹布,纏住手腕。
血滲出來,染紅了髒兮兮的布條。
我把刀插回刀架,就像往常收攤時一樣利索。
推開廚房門,客廳裏的笑聲戛然而止。
許露正剝着橘子,看見我出來,嚇得往姜北懷裏縮了一下。
姜北眉頭皺起,臉上的厭惡毫不遮掩。
「怎麼出來了?做完了就趕緊走,別在這礙眼。」
他給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滾回那個只有幾平米的雜物間,或者幹脆滾出去。
我沒看他,徑直走向玄關。
「等等,」許露捂着鼻子突然開口,「阿姨,你身上味道好大啊,能不能把垃圾順便帶下去?」
姜北連忙附和:「對,把你那些魚腥味的東西都帶走,露露聞不得這個。」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了姜北一眼。
他穿着名牌運動服,那是上個月我殺了兩千條魚給他買的。
腳上的球鞋限量版,是我斷指賠償金的一半。
「好。」
拎起門口那袋還在滴水的魚內髒,推門而出。
手腕上的傷口突突地跳着疼。
我沒哭。
眼淚早在電子廠那台機器壓下來的瞬間流幹了。
我在樓下的垃圾桶旁坐了一夜。
看着那扇屬於我花錢買、名字卻寫着姜北的房子的窗戶。
我想通了一件事。
那把刀,不該捅向我自己。
第二天一早,我回了家。
姜北和許露還沒醒,媽正在廚房熬粥。
那是特意買的進口燕窩,平時我連看一眼都要被罵。
看見我手上纏着布條,媽眼皮都沒抬。
「死哪去了?一晚上不回來。趕緊把地拖了,昨晚露露弄灑了飲料,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