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單手扯下玄色大氅,連帶着把崔皎皎的驚呼聲也悶在裏面。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下一秒,馬匹飛馳而出。
崔皎皎顛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手指軟得抓不住,只能往他懷裏陷。
隔着甲胄,她能感覺到他胸膛劇烈起伏,心跳擂鼓似的,一下一下,震得她手心發麻。
耳邊全是嘈雜的聲音,像是整座京城都在崩塌。
她從小在太傅府長大,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見過最亂的場面,不過是上元燈會人擠人,踩掉了一只繡鞋。
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大氅裹得太緊,她喘不過氣,忍不住掙了掙。
蕭燼箍着她腰的手臂又收緊了些,聲音從頭頂傳來:"別動。"
崔皎皎咬着唇,不敢再掙扎。
可腦子裏亂得很。
父親……父親怎麼辦?
父親說過,城破之日,便是殉國之時。
她眼眶一熱,眼淚又要掉下來。
"我父親……你、你別殺他……我求求你……"
話音剛落,她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驟然一頓。
箍着她的手臂僵了一瞬。
然後,大氅被猛地掀開。
冷風灌進來,刮得她臉生疼。刺目的雪光涌入,她下意識眯起眼,還沒看清周遭,下頜就被一只手扣住,強迫她抬起小臉。
蕭燼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盯着她。
"放過他?"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不像在笑,倒像是在品味什麼有趣的事。
"你倒是顧念你父親……那我呢?"
"當年,我跪在崔小姐腳邊時,"他拇指用力,掐得她下頜生疼,"你可曾有一刻顧念過我?午夜夢回間,你可有一次想起過當年的那個馬奴?"
崔皎皎眼淚唰地掉下來。
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便吻了下來,先是壓在那顆滾落的淚滴上,鹹澀的滋味讓他眉心蹙起。
隨即狠狠銜住她的唇瓣,並不熟練,只是憑着本能在她口中掃蕩,掠奪所有她賴以生存的氣息,融進骨血。
風雪卷入,撲打在二人臉上,冰得崔皎皎一陣瑟縮。
他反而更加興奮,吮得更深,血腥氣在唇齒之間彌漫開來。
崔皎皎從沒被人這樣吻過,天旋地轉,只剩喉間細碎的嗚咽。
她整個人都僵了,指尖發麻,本能地蜷起指尖要推開他。
手腕卻被蕭燼擒住,按在他的胸口,仿佛將六年無法宣之於口的日夜,盡數渡還給她。
風在耳邊呼嘯,馬蹄踏碎了雪,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
不知過了多久,蕭燼終於鬆開她。
他額頭抵着她的額頭,喘得很重,呼出的熱氣燙得她臉頰發燙。
"崔皎皎。"
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眼底卻燒着一簇火。
"六年了。"
"兩千多個日夜。"
崔皎皎嘴唇早已被咬破,血腥味在嘴裏彌漫開,大口大口喘着氣。
他的眼神太熾熱了,像要把她燒化。
她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太多東西。
欲望,執念,還有某種她讀不懂的瘋狂。
"別……"她聲音發顫,"別這樣……求你……"
蕭燼看着她,忽然笑了。
"哪樣?"
他用指腹抹去崔皎皎唇邊的血珠,點在她眼旁,如同血淚。
"皎皎,當年你害我被逐出府,害我差點死在荒郊野外。"
"這筆賬,你打算怎麼還?"
崔皎皎心跳如雷,視線躲閃,不知該如何作答。
"說不出來?"蕭燼盯着她。
他俯下身,唇貼着她的耳廓。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你都欠着我的債。便是追到黃泉路上,孟婆湯前,我也要你一口一口,喂還給我。"
皇城越來越近,高大的城牆依舊巍峨,平靜地注視着一切。
宮門大開,地上躺着幾具屍體,穿的是禁軍的衣裳。
崔皎皎閉上眼,不敢再看,胃裏一陣翻涌,酸水涌上喉頭,又被她咬着唇死死壓回去。
蕭燼忽然抬手,掌心覆上她的眼,另一只手卻將她按得更緊,讓她耳朵貼在他心口。
"聽我。"
兩旁的宮殿靜悄悄的,宮人們躲在廊柱後面,探頭探腦地張望。有幾個太監看見蕭燼,不但不跑,反而微微頷首,像是在行禮。
馬蹄聲在空曠的宮道上回響,一下一下,像敲在她心上。
太和殿到了。
那是皇帝上朝的地方,是整個大魏的權力中心。
此刻殿門大敞,裏面亂成一團。
蕭燼翻身下馬,把她抱了下來。
崔皎皎雙腿發軟,站都站不穩,他幹脆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大步走上台階。
她看見殿內跪了一地的大臣,有的嘴角帶血,像是反抗過;有的瑟瑟發抖,嘴裏念叨着什麼"忠臣不事二主";還有的偷偷打量着蕭燼,一副等着表態投誠的模樣。
她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父親的身影。
沒有。
父親不在這裏。
她不知道該鬆一口氣,還是更加害怕。
蕭燼剛邁進門檻,就有一個老者掙開叛軍的束縛,踉蹌着朝他沖過來。
"亂臣賊子——!"
一個身形魁梧的將軍立刻拔刀攔住,厲聲喝道:"站住!"
崔皎皎認出了那老者。
是禮部侍郎周文淵,當朝大儒,出了名的直言敢諫。
父親說過,周文淵是個迂腐的老學究,忠君到了骨子裏,寧折不彎。
果然,周文淵被攔住後,依舊指着蕭燼破口大罵:"你這卑賤的亂臣賊子!竟敢起兵造反,篡奪皇權!天理不容!天理——"
"讓他說。"
蕭燼淡淡開口。
那將軍遲疑了一下,收刀退後半步,卻仍警惕地盯着周文淵。
她還在發抖,他便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揉捏着,像在把玩一件心愛的物件。
"天理不容?"蕭燼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竟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