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顧言的邀約後,沈雪玫心裏終究存着一份謹慎。爲了不讓傅京硯多心,她特意聯系了王特助,旁敲側擊地詢問傅京硯的行程。
電話那頭的王特助信誓旦旦地保證:“傅總這次在蘇黎世的項目談判比較復雜,預計最快也要後天晚上才能回國。沈小姐您放心,行程絕對準確。”
沈雪玫在心裏算了算時間。酒會在明晚,結束後她就回家,時間上完全來得及,應該不會撞上。她稍稍安下心來,只當是還老同學一個人情。
第二天劇團下班,顧言的車準時停在門口。他體貼地爲她拉開車門,見她穿着一身素雅卻不失韻致的月白色旗袍,勾勒出纖細腰肢和玲瓏曲線,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豔。
“很漂亮。”他由衷贊嘆。
沈雪玫微微頷首:“謝謝。”
酒會地點設在一家會員制的高級俱樂部,環境確實如顧言所說,比較私密,來的多是文化藝術界的名流和一些低調的贊助商。沈雪玫這身打扮,既符合場合,又將她清冷出塵的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剛一入場,便吸引了不少目光。那些視線裏有欣賞,有探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
顧言似乎早有預料,始終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側,恰到好處地爲她擋去了一些過於直接的打量,並低聲爲她介紹着場內偶爾遇見的幾位知名人物。他並沒有急着去應酬,反而直接將她帶到了相對安靜的自助餐區,尤其是擺放着各式精致小蛋糕和點心的長桌前。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這裏的甜點師傅很有名。”顧言遞給她一個骨瓷碟,語氣溫和。
沈雪玫有些疑惑:“你不去和那些人打招呼嗎?”她指了指不遠處幾個正聚在一起交談、看起來頗有分量的人物。
顧言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臉上,帶着一種專注:“陪你比較重要。”
這句話,配合着他溫柔的眼神,讓沈雪玫有瞬間的恍惚。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了大學校園,那個總是默默跟在她身後,在她排練結束後遞上溫水,眼神清澈又專注的學長。
如果不是……畢業前夕,那條石沉大海、最終由別人告知他已拿到國外頂尖舞團offer並即將出國的信息。
她想,對於那個時候需要更好平台、更大世界的顧言來說,自己大概也是被理智權衡後,可以輕易擱置的一部分吧。
心底那一絲剛剛升起的暖意,迅速冷卻下來。
就在這時,原本流淌着舒緩音樂的宴會廳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伴隨着幾聲低低的驚呼。
人群如同被無形的手撥開,自動讓出一條通路。
沈雪玫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隔着晃動的人影和璀璨的水晶燈影,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極其耀眼、極具辨識度的銀藍色。
傅京硯!
他怎麼會在這裏?!王特助不是說……
沈雪玫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在原地。
他依舊是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氣場強大,甫一出現便成爲了全場的焦點。然而,讓沈雪玫血液幾乎凍結的是,在他的身側,亦步亦趨地跟着一個穿着俏皮短款禮裙的年輕女孩。
那女孩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容貌靚麗,臉上洋溢着活潑甚至有些肆無忌憚的笑容,她正仰着頭對傅京硯說着什麼,一只手甚至十分自然地、帶着點撒嬌意味地輕輕拽着他的西裝袖口。
而傅京硯……他雖然沒有低頭回應,卻也沒有推開。他那張慣常沒什麼表情的側臉,在璀璨燈光下,似乎……並不顯得厭惡。
那一刻,沈雪玫感覺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沖上頭頂的嗡鳴。她緊緊攥住了手中的骨瓷碟,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顧言立刻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當他看到傅京硯以及他身邊的女孩時,眉頭微微蹙起,低聲詢問:
“雪玫,認識?”
沈雪玫渾渾噩噩地站在那裏,耳邊嗡嗡作響,顧言那句“認識?”仿佛隔着一層厚重的水傳來,模糊不清。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迅速蔓延至全身,連指尖都在發顫。
她害怕看到這樣的場景。
盡管內心深處早已清楚,以傅京硯的身份地位和家世,身邊永遠不會缺少趨之若鶩的鶯鶯燕燕,她也曾無數次暗自告誡自己,他們之間的關系脆弱不堪,這樣的局面是遲早的事。
可當這一幕毫無預兆地、清晰地攤開在她眼前時,那種尖銳的刺痛感還是遠超她的想象,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酸澀與難堪交織,幾乎讓她窒息。
她在感情上向來是怯懦的,習慣了被動承受,習慣了用清冷的外殼包裹自己。此刻,她只想逃離,逃離這令人無所適從的境地。
顧言看着她血色一點點從臉上褪去,變得蒼白如紙,不由得低聲關切道:“雪玫,你臉色很不好,要不要去後面休息一下?這裏有貴賓休息室。”
沈雪玫幾乎是立刻點頭,聲音微不可聞:“……好。”
她急需一個空間來整理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顧言體貼地虛扶着她的手臂,引着她往宴會廳側面的通道走去。然而,仿佛命運弄人,通往休息室的方向,恰好需要經過傅京硯所在的那片區域。距離一點點拉近,那邊交談的聲音也清晰地傳入耳中。
“傅哥哥,下周你帶我去馬場嘛!上次看你騎馬好厲害,教教我好不好?”那女孩的聲音嬌俏,帶着毫不掩飾的親昵和撒嬌。
傅京硯端着一杯香檳,神色平靜無波,聲音聽不出情緒:“我不是個好的老師。”
“怎麼會!你明明那麼厲害!”女孩不依不饒,拽着他袖口的手輕輕晃了晃。見傅京硯不爲所動,她眼珠一轉,忽然轉移了話題,歪着頭打量他那一頭醒目的銀藍色短發,“傅哥哥,你爲什麼一直染這個顏色的頭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