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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飯桌,我才發現,這虧今天是非吃不可了。
紅燒大蝦、清蒸石斑魚、醬肘子這些大菜。
全擺在了周子豪一家人面前。
我和暖暖面前,是一盤拍黃瓜,和一碗剩了不知道幾頓的黑乎乎的梅菜扣肉。
“吃啊,別客氣。”劉桂英給她孫子剝了一只蝦。
“咱家不像你們城裏人講究,有什麼吃什麼。”
暖暖盯着那盤大蝦,吞了吞口水,小聲說:“媽媽,我也想吃蝦。”
我拿起筷子,伸手去轉轉盤。
剛轉動半圈,一只油膩膩的大手按住了玻璃轉盤。
周樂樂嘴裏塞滿了肉,含糊不清地喊:“不許動!那個蝦是奶奶特地給我做的!我還沒吃夠呢!”
周子豪在旁邊啃着豬蹄,皺着眉嚷嚷:“姐,你跟孩子搶什麼?樂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們在那邊還沒吃夠好的?”
郝娜也陰陽怪氣地接話:“就是,大姐你那個包裏不是有金鐲子嗎?怎麼連只蝦都要跟侄子爭?越有錢越摳門。”
“行。”我給暖暖夾了一塊拍黃瓜,“吃黃瓜,清火。”
暖暖懂事地點點頭,低頭扒拉着碗裏的白飯。
好不容易把這頓飯吃完,去個洗手間的功夫,我就聽到客廳暖暖的哭聲。
我沖出去看到,劉桂英正往暖暖嘴巴裏塞什麼東西。
“吃!你不是饞樂樂的零食嗎!這是去年過年買的花生酥,便宜你了!”
我瞳孔猛地一縮,伸手就去拉住劉桂英的手:“媽!暖暖花生過敏!不能吃!”
“啪!”
劉桂英一巴掌抽在我的手背上,手背瞬間紅了一道印子。
“矯情什麼!”她瞪着眼。
“什麼過敏不過敏的,就是你們城裏人慣出來的窮毛病!以前咱們村裏誰家孩子不吃花生?怎麼就你家金貴?”
她動作極快,趁我手被打開的瞬間,直接把那塊花生酥塞進了暖暖嘴裏:“吃!到了別人家做客,主人給什麼就得吃什麼!一點家教都沒有!”
暖暖被硬塞了一嘴,下意識地咬了一口。
“吐出來!暖暖快吐出來!”我瘋了一樣去摳暖暖的嘴,只摳出了一半碎渣。
剩下的,她已經咽下去了。
不到十秒鍾。
暖暖的小臉就漲得通紅:“媽......媽媽......癢......喘不上氣......”
她的脖子上、臉上,肉眼可見地冒出成片的風團,嘴唇迅速腫脹發紫。
“暖暖!”
我一把推開椅子,椅子倒地發出巨響。
周樂樂手上的薯片被嚇掉在地上,哇地一聲哭了。
見孫子哭了,劉桂英把手往桌上一拍朝我吼:“哭什麼喪!”
“不就是吃塊糖嗎?裝什麼死給我看?我告訴你周萍,想訛我不成?”
我抱起已經開始翻白眼的暖暖,根本顧不上理她,發瘋一樣往門口沖。
“讓開!滾開!”我踢開擋路的周子豪。
周子豪一臉嫌棄地退後兩步:“真晦氣,吃個飯都不安生。姐你至於嗎?演得跟真的一樣。”
我拉開大門,身後傳來劉桂英尖銳的罵聲:
“走!走了就別回來!你看把樂樂嚇的!這種嬌氣包,以後嫁出去也是個禍害!客人就得聽主人的,要死死外面,別髒了我家的地!”
我沒回頭,直接向車庫跑去。
懷裏的女兒身體滾燙,呼吸越來越微弱,那是過敏性休克的前兆。
我急得大腦一片空白,眼淚止不住地流。
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不斷地拍打着女兒的臉:“暖暖,暖暖別睡啊,睜開眼看看媽媽。”
一路上我顧不得紅燈,一直加速把女兒送到了醫院。
眼看着把女兒被送到急診室,我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還在止不住顫抖。
沒等我緩過來,手機這時候震動了一下。
是劉桂英發來的60秒語音。
我點開,不用放在耳邊都能聽見那尖銳的嗓音:
“周萍你個死丫頭!帶個病秧子回來惡心誰呢?碗也不刷?我告訴你,醫院那種燒錢的地方別指望我出一分錢!你自己作的孽自己受!”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眼淚終於沒忍住。
砸在手機屏幕上,正好砸在那個“媽媽”的備注上。
周樂樂平時手破了點皮,她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換成我女兒,就是被惡心到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
這次回家過年真的太有必要了。
它讓我看清了,裏面坐着的不是親人,是一群吃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