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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聚福樓。
最大的花開富貴包廂,親戚們坐了一屋子。
劉桂英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唐裝,正紅光滿面地接受着恭維。
“哎呀桂英啊,你這命真好,兒子孝順,孫子聰明,這排場,了不起啊!”二舅媽磕着瓜子誇道。
“那可不!”劉桂英笑得合不攏嘴,指着正在點菜的周子豪。
“都是子豪安排的。這孩子孝順,非說我六十是大壽,得好好辦。我說隨便吃點就行,他不幹,非要定這最好的酒樓。”
“不像某個當女兒的,老媽過壽,想喝幾瓶酒都不給,作孽哦!”劉桂英一邊說着,一邊沖我吐着瓜子皮。
周子豪拿着菜單,一臉暴發戶的氣質:“各位長輩隨便點!今天我媽過壽,咱們吃好的!澳洲龍蝦、帝王蟹,都給我上!”
我在角落裏坐着,冷眼看着周子豪到處吹牛。
服務員看着菜單,有些遲疑地看着周子豪:“先生,這澳洲龍蝦時價一千二一斤,這一桌十只......”
“點!”周子豪大手一揮,“看不起誰呢?我有錢!”
他一邊說,一邊把眼神往我這邊瞟。
酒過三巡,桌上的殘羹冷炙堆成了山,幾瓶茅台也見了底。
服務員拿着賬單走進來了,臉上堆着職業的微笑:“打擾一下,哪位結賬?一共是十萬八千八百八十八。”
全場安靜了一瞬。
親戚們的筷子都停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主位。
周子豪剔着牙,下巴沖我揚了揚:“那兒。找她。那是我大姐。”
劉桂英也跟着附和,假意客套:“哎呀,本來該媽請客,但你也知道,媽沒退休金,子豪剛買了車手頭緊。你當姐姐的,替弟弟分擔點也是應該的。這錢就算媽借你的,以後......以後再說。”
以後再說?這四個字我聽了三十年。
親戚們也紛紛起哄:“就是就是,小萍出息了,孝敬媽是應該的。”
我放下手裏的茶杯,站起身,接過服務員手裏的賬單。
“十萬八?”我掃了一眼,“這龍蝦是挺貴的。”
周子豪嗤笑一聲:“姐,別丟份兒啊。趕緊去前台把卡刷了,我們要走了。”
“就是呀姐,你經濟條件比我們好,總不會舍得讓弟弟付錢吧?”郝娜生怕我不買單,在一邊陰陽怪氣地幫腔。
“行。”我拿起包,“我先去前台核對一下明細。”
劉桂英和周子豪對視一眼,眼裏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在他們看來,我還是那個爲了那點可笑的親情,乖乖掏錢的周萍。
我走到前台,前台小妹把收款碼遞過來:“女士,刷卡還是掃碼?”
“那個包廂的客人說沒吃飽。”我指了指包廂方向。
“把剛才那一桌的菜,全部按原樣再上一份打包。特別是那個龍蝦和帝王蟹,再加兩只。”
前台小妹瞪大了眼睛:“再......再上一份?那得加十萬啊?”
“對,加。”我語氣堅定。
“我是那個壽星的女兒,但我還有急事得先走。這一單記在那位穿老虎外套的先生賬上。他是老板,剛說了全場他買單。這點錢對他來說是毛毛雨。”
“哦對了。”我湊近一點,壓低聲音。
“他好面子,你們要是現在進去問他要錢,那是打他的臉。等菜上齊了,大家吃高興了,再找他結賬。”
前台小妹恍然大悟:“懂了懂了,還是您想得周到。”
我拎着包,在大堂經理恭送的目光中,直接走出了聚福樓的大門。
另一邊包廂裏,服務員正在一盤盤地上新菜。
劉桂英正拉着親戚的手,指着那些新上的龍蝦吹噓:“看見沒!這就是我兒子!就是孝順!怕大家吃不好又給加菜!我兒子就是好!”
“耶!爸爸最棒!給爸爸放個煙花!”周樂樂說完歡呼了一聲,故意把果汁潑在了牆上。
周子豪滿臉紅光,接受着衆人的敬酒,覺得自己今天面子比天大。
等到吃飽喝足,一群人熙熙攘攘準備離開酒樓時。
兩個保安把周子豪攔在了門口:“想吃霸王餐?去把單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