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姜舜華才回過神來,再次點亮手機屏幕,看到傅懷瑾的邀約,依舊如命題般讓她感到棘手,使她陷入了大學時關於他的那些校園傳聞的回憶之中。
那時的傅懷瑾,的確是京大一個耀眼的存在。但這種耀眼,早已超越了普通“校園男神”的範疇。當別的風雲人物還沉浸在辯論賽、籃球場的光環中時,傅懷瑾的名字,更多是和經濟論壇、並購案例聯系在一起。
姜舜華清晰地記得,大二時,傅懷瑾代表傅氏集團參與的一場對某老牌百貨的收購案,被商學院教授拿來當經典案例在課堂上分析。他精準的眼光和狠辣的操作手法,連教授都贊嘆“青出於藍”。那時校園裏流傳的說法是,傅老爺子(傅懷瑾的父親)對他要求極高,大學期間就讓他進入了集團核心部門,接觸最核心的業務。
所以,那時的傅懷瑾,身上兼具着兩種特質:一方面是年輕人的銳氣與才華,在商界初露崢嶸;另一方面,是遠超同齡人的沉穩與壓力。很多女生傾慕他,卻也覺得他像高嶺之花,難以接近。他身邊似乎總籠罩着一層無形的壁壘,那是傅氏繼承人的光環,也是重任在身的陰影。
沈清雅當時就曾感嘆:“傅懷瑾啊,好看是好看,厲害也是真厲害,但總覺得他活得太累了,跟他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工作機器。”
而現在,姜舜華電腦中的資料,爲她補全了光環之下的真相。
原來,那時的傅懷瑾,雖然感受到了父親的嚴苛,卻一直將其理解爲一種磨礪,一種因失去愛妻而將全部期望寄托於長子身上的沉重愛意。他以爲那些近乎殘酷的要求,是爲了將他鍛煉成合格的繼承人。他甚至以此自勉,努力在學業和初入商界的事務中做到最好,以期得到父親一絲認可的痕跡。
傅氏集團,作爲京圈房地產的龍頭和資本市場的操盤手,內部鬥爭從來激烈。傅懷瑾以爲,父親讓他早早卷入核心,是信任與栽培。
他憑借着天生的金融頭腦和敏銳的商業嗅覺,爲集團處理了幾樁漂亮的投資,那時他或許還帶着些許少年意氣的成就感,以爲終於能觸摸到父親嚴苛面具下的溫情。
直到三年前那個雨夜,母親的忌日。
直到父親在那一天,不顧他的感受,執意要將傅懷遠母子正式引入家族權力圈,甚至意圖分割本屬於他的權柄。
他才驟然明白,父親對他的嚴厲,或許從來不是望子成龍的期盼,而是……某種更深沉的、無法言說的冷漠與不公。他過去所有的努力和成績,在父親偏袒私生子的現實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那個雨夜,他失去的不僅是對父親的最後一絲幻想,還有他苦苦支撐的、關於家族和親情的全部信念。
而他沖入雨中的那一刻,恰好遇見了她。
在他全世界都在崩塌的時刻,她遞過來的那把傘,和那雙清澈平靜的眼眸,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與冰冷算計無關的溫暖。
姜舜華關閉電腦,心緒難平。她明白了,傅懷瑾尋找的,不僅僅是一把傘的歸還,更像是在無邊黑暗中,本能地追尋那唯一出現過的一縷微光。
片刻後,她拿起手機,目光落在傅懷瑾的頭像上——一片深沉的星空。她似乎能透過這片星空,看到那個曾在商場上意氣風發,卻又在家庭中傷痕累累的年輕男人。
不再猶豫,她回復了兩個字:
「可以。」
幾乎在她信息發送成功的瞬間,他的回復就跳了出來,快得像是專門等候。
傅懷瑾:「周二上午十點,我去接你。」
這一次,他的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確定,仿佛早已篤定她會答應。
姜舜華看着那行字,沒有再多言,只回了一個「好」。
放下手機,她輕輕摩挲着桌上那塊冰涼的翡翠原石。
下周二,她將不再僅僅是以姜家大小姐的身份去赴約,而是帶着一份對傅懷瑾過往的理解,去重新審視這個,在光環與陰影交織中,向她走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