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聽到這些話,母親都只是默默流淚,從不反駁。
收拾好一切,江尋雪踏上了回家的高鐵。
商務座的座椅很寬敞,她靠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
手機剛點亮,就彈出一條來自“格桑花信”的消息。
格桑花信:今天和阿爸又收了五十頭羊。
配圖是一片鋪到天邊的草原,綠油油的草葉上還掛着晶瑩的露珠,一群白色的羊慢悠悠地啃着草,像散落在綠毯上的雲朵。
不遠處的雪山尖頂着皚皚白雪,在陽光下泛着聖潔的微光,山腳下開着一簇簇粉紫相間的花,江尋雪叫不上名字,卻覺得那鮮活的色彩能驅散心頭所有陰霾。
她記得這位博主說過,這種花在藏語裏叫“格桑梅朵”,是象征幸福的花。
她指尖敲了敲屏幕,回復:好愜意啊,真想親眼看看這樣的風景。
那邊過了幾分鍾,發來一條語音。
男人的聲音像草原上的風,帶着磁性的低啞,又混着點未褪盡的少年氣,普通話不算標準,尾音帶着獨特的藏腔,卻奇異地好聽:“等以後有機會,你來我家玩,我帶你騎馬趕羊,帶你吃剛做好的糌粑,喝阿媽煮的酥油茶,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江尋雪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耳邊仿佛真的響起了草原上的風聲和牛羊的鈴鐺聲。
這是她前段時間在社交軟件上認識的博主,當時被公司的爛事煩得失眠,凌晨三點刷手機時,偶然刷到他發的草原日出視頻。
視頻裏,橘色的霞光鋪滿天地,牛羊在晨光裏緩步前行,遠處的經幡隨風飄動,那一刻她仿佛被抽離出壓抑的生活,身心都變得輕盈起來,當即就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
後來才知道,他是個生活在西藏的康巴漢子,家裏世代以放牧爲生。
從那以後,江尋雪總愛“騷擾”他發些草原的日常,有時是奔跑的駿馬,有時是璀璨的星空,有時是他和阿爸趕羊的身影,一來二去,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她沒再回復,關掉手機閉目養神。
高鐵穿梭在暮色裏,窗外的風景漸漸模糊成一片溫柔的光影,車廂裏偶爾傳來乘客的低語和列車廣播的提示音,一切都顯得格外安穩。
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江尋雪拿出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幹澀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裏格外清晰。
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房子裏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連空氣都帶着點冷清的味道。
“媽?”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裏回蕩,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按下客廳的開關,暖黃的燈光瞬間填滿房間,卻照不進角落的冷清。
沙發上還搭着母親上次沒織完的毛衣,茶幾上放着半個沒吃完的蘋果,已經氧化得發黃,顯然很久沒人打理了。
江尋雪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快步走向主臥室,輕輕推開了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江尋雪的臉色驟然一變。
格桑曲珍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得像張宣紙,原本烏黑的頭發竟泛起了一層霜白,連眉毛都透着淡淡的灰色,整個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往日裏那雙有神的眼睛此刻也失去了光彩。
看到女兒進來,她虛弱地笑了笑,眼角的皺紋裏都藏着疲憊:“尋雪,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最近工作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