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熙提着行李箱走進房間，看程宇似乎裝得很吃力，便走上前去幫忙。
“這是我自己在廠裏找木頭做的。”程宇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您真厲害。”聞言，程硯熙一邊笑了笑，一邊不動聲色地將被木板上倒刺扎到的手悄悄往後收了收。
“我看你學習還挺厲害的嘛，成績很好啊，有空麻煩你多教一下程予初，她數學就是很差，還不及格。你要是有什麼不會的也可以問她，互相學習嘛，”程宇說着對着客廳喊到，“聽到沒有，程予初，多和你表弟學習一下！”
“哦。”隨後便沒了下文。
吃飯時，餐桌上依舊是詭異的安靜，只有弟弟程陌時不時說幾句不知所雲的話和程宇偶爾對程硯熙的“關心”問候。
晚上八點多，程予初還在帶着程陌洗碗，程硯熙洗漱完躺上床，看着天花板發呆，陽台上時不時傳來程陌嘻嘻哈哈的聲音。
隔壁有些壓低聲音的說話聲，聽不清在說什麼。程硯熙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
今天上午，他剛剛結束了父母的葬禮，沒有賓客，沒有墓碑，也沒有名字，甚至沒有骨灰。他只是在爺爺奶奶的墓旁埋了兩件衣服。他們都是緝毒警察，在最後一次任務中，爲了掩護戰友犧牲了，屍骨無存。
程硯熙拿出一張照片，是劉叔給他的，照片上是一對夫妻，他們倆拿着槍，笑得很開心——是他的父母。
他看着照片，覺得照片裏的模樣有些陌生。他努力回想，卻發現好像有點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他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他們了，家裏也沒有他們的照片。
從3歲起，他便一直和爺爺奶奶生活，有時也會在外公外婆家，剛開始那幾年，他們偶爾會悄悄回來一會兒，看看他，或是給他帶一些小禮物。
後來，大概是7歲時，他上一年級之後，他便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就在昨天，他才剛知道他們是去當臥底了，在執行最後的收網任務時，犧牲了。不過，任務圓滿完成。
他的監護人變成了舅舅。
程硯熙聽他們的戰友說，他們最後一句話是讓戰友替他們和他說一句：“對不起。”
“唉——！我出去抽根煙。”程宇“平靜”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程硯熙的思緒。隨後，“門外傳來了“嘭”的一聲關門聲，聲音很響。
過了一會兒，隔壁隱隱傳來一陣抽泣聲，宋敏時不時吸下鼻子，“怎麼會跟着這種人在一起，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唉，小孩子也不聽話，每天都要操心這，操心那，你倒是什麼都不用管……”
那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在隱藏，又像是想讓人發現，程硯熙坐了起來，正猶豫要不要出去看看，程予初穿着睡衣進來了，“不用管。”一邊平靜的說着，一邊往她自己的床邊走。
聞言，程硯熙只好猶豫着緩緩躺下。他拿出耳機，打開了音樂。過了大概半小時，隔壁沒了聲音。又過了一會，外面的鐵門“梆梆梆”地大聲地被敲響了。
程硯熙正準備起來，程予初便踩着拖鞋出去開門了。
“你表弟睡了沒？”是程宇。
“睡了。”程予初撒謊時的聲線依舊那麼平穩，好似他真的早就睡了。
“哦，那你小聲點，別打擾他。”程宇這麼說着，音量卻似乎並沒有怎麼減小。
程予初走回臥室便與程硯熙四目相對，她淡淡地移開眼，關了燈，回到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程硯熙起床時，房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他走出臥室，看到了程陌。“你姐姐呢？”
“姐姐上班去了。”程陌沒有那麼怕他了，一邊啃着玉米，一邊回答。
上班？程硯熙正疑惑，宋敏從隔壁出來了，“哎，你醒啦？睡得怎麼樣？程予初去幫我看小賣部了，”她笑了笑，看着很熱情，“吃早餐了嗎？來吃個雞蛋，這裏還有南瓜粥。”
“挺好的，謝謝舅媽。”
吃完早餐，程硯熙回到臥室待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悶，想出去，又不知道去哪，想了一會兒，想起程予初去看店了，便和宋敏說要去幫忙，順便出去走走。
“好，到附近玩玩也可以的，熟悉熟悉環境。不過，程予初那裏有些偏僻，沒什麼好玩的，不過你剛來要是不知道去哪，也可以問問她。”宋敏笑着說，將小賣部的地址告訴了他。
走出小巷，程硯熙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拿出手機，跟着導航往小賣部的方向去。一陣風吹來，他縮了縮脖子。雖然在南方，沒有下雪，但風依然冷的刺骨。
穿過熱鬧的集市，繼續走，本來應該安靜一些的，不過G市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在這樣偏僻靠近邊緣的小鎮，也仍有不少人。
元宵節還沒過，路上仍有過年的痕跡，門前的大燈籠，門口的桔子樹，門上的對聯窗花……
“前方500米右轉，還有800米到達目的地。”這時，天上突然下起了雨，程硯熙急於出門，只帶了一部手機。也許真的不得上天眷顧，G市冬天不常下雨，卻叫他趕上了。看着越來越大的雨，他有些無奈地想。
好在不遠處有個公交車站，程硯熙只好過去先避避雨。他無聊地站在那看着大雨不停地下，心情愈加煩躁。
“汪汪汪！”突然，不遠處傳來狗凶狠的叫聲，程硯熙正想轉過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一個有些慌亂的黑影突然在他的餘光閃過，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嘭”的一聲被人撞到在地。
兩顆頭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程硯熙被壓在下面，有些不滿地“嘖”了一聲。
“對不起。”那人爬起來，連忙道歉。
他還來不及抱怨，一道磁性好聽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程硯熙抬起頭，便看見一張與這聲音匹配的帥氣的臉。一只骨節分明修長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他下意識將手遞了過去，那人將他扶了起來。讓他有些驚訝的是，那人居然比他還高了半個頭。
他回頭看了看，羽絨服後面有些溼了，但也還好，就是磨出了些劃痕，有點可惜。不過他也不甚在意。他回過頭卻看見那人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不說話，似乎愣住了。
“怎麼了？”程硯熙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啊？沒事……，不好意思啊，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我會賠償醫藥費的。”那人回過神，似乎終於意識到這樣有些不太禮貌。
“沒事，不用。”
“你衣服好像髒了，我賠你一件吧。”
“不用了。”
“你……在等人嗎？”
“我在等雨停。”
“哦哦哦，我也是。”
程硯熙有些無語，這人看着挺聰明，怎麼好像腦子不太好的樣子，難道是剛才撞傻了？
“要不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檢查一下，萬一有什麼問題，我會負責的。”那人又開始說。
“不用，我沒事。”
“那衣服清洗的錢我轉給你吧。”
“不用了。”
“那留個聯系方式吧，有什麼事找我。”
“不用。”見雨停了，程硯熙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也不管後面那人什麼反應，繼續往小賣部的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