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郵件發出後,林見微獨自去了墓園。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墓碑上“顧念”兩個字。
她還記得顧念確診時,她整日以淚洗面,無數次自責是自己把心髒病帶給了女兒。
而那時的顧言深,將她們母女一起擁進懷裏,聲音沉穩有力:
“見微,這不是你的錯。我會治好她,我保證。”
他熬了三個通宵研究手術方案,眼底布滿血絲,卻還安慰她:“我們念念會健康長大的。”
她也曾篤定地回握住他的手,“對!因爲我們念念的爸爸是最厲害的醫生!”
可顧言深食言了。
雨勢漸大,冰涼的雨水順着發梢滑進衣領,她卻感覺不到冷。
心髒處熟悉的絞痛隱隱發作,她扶着墓碑緩緩起身,眼前陣陣發黑。
一把黑傘突然罩在頭頂。
“怎麼一個人來?”顧言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刻意放柔的語調。
林見微沒有回頭。
他走到她身側,將傘完全傾向她,自己的肩頭很快洇溼一片。
他蹲下身,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仔細擦拭着墓碑上的水漬。
“念念,爸爸來看你了。”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被雨聲吞沒,爸爸永遠記得你。”
“爸爸會替你照顧好媽媽,你在另一個世界也要幸福。”
林見微看着他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剛才在走廊聽見的那句“師兄一直只信我”。
胃裏一陣翻攪,她別開了視線。
見她一直沒反應,他語氣難得添上幾分忐忑:
“你是不是生氣了?我怎麼會忘記今天是念念的忌日。只是蘇璃那邊也有些事必須處理。”
她終於緩緩轉過頭,目光很快掠過他,又落回那塊溼冷的墓碑上。
這一刻她自欺欺人地希望,顧言深是真的記得。
畢竟,念念曾那麼依賴他。
“走吧。你身上都溼透了,會感冒。”
他站起身,手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將她半扶半抱地帶離墓園。
回到家,顧言深徑直到浴室放了熱水,又翻出幹淨的睡衣放在床邊。
“先去泡個澡,我去煮姜湯。”
等她穿着睡衣走出浴室時,顧言深正端着碗從廚房出來。
他吹涼勺中的湯,遞到她唇邊。
“小心燙。”
她張嘴,任由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
他仔細擦掉她嘴角的痕跡,動作熟練得像過去千百次那樣。
“今天在發布會上,是我話說重了。”
“但見微,你不能一直活在懷疑裏。蘇璃她……”
話音未落,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蘇璃。
見她的目光落在手機上,神情莫測,他猶豫一瞬,主動按下了免提鍵。
蘇璃的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傳來,帶着嬌嗔的意味:
“慶功宴都快散了,你怎麼還沒回來呀?”
“還好我記起今天剛好是成功收集手術數據一周年,不然你忘記念念忌日,嫂子她又要和你鬧了!”
“師兄你怎麼不說話?我可是提醒了你一件大事,是不是該好好獎勵我一下?”
顧言深握着手機,薄唇微抿,一時沒有接話。
這一刻,林見微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徹底碎掉了。
原來他匆匆趕到墓園,不是記得,而是別人提醒後的補救。
她忽然伸手,奪過了手機。
“蘇醫生,沒想到你還有紀念失敗手術的愛好?”
電話那頭呼吸一滯,“嫂子,你誤會了,我只是……”
“只是什麼?”林見微打斷她。
“只是習慣性提醒我丈夫,他該盡的責任?還是炫耀你連這種日子都能讓他忘記?”
她掛斷電話,將手機扔回顧言深懷裏。
顧言深臉色難看:“見微,你沒必要這樣說話。蘇璃她也是好心……”
她沒理會,轉身走進臥室,撥通一個電話。
“陳主編,我想回來工作。”
“工作?”陳主編頓了頓,“你現在身體還好嗎?而且我記得你先生不是希望你在家休養?”
“我很好。有什麼崗位空缺嗎?”
“這個嘛……”陳主編有些爲難,“咱們社裏的編制都滿了,倒是有個外派的記者崗,需要去西南山區駐點,跟進醫療援助項目,至少三年。”
“你老公不是在本地醫院嗎?這麼長期分居你要不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一個月,我可以處理完這邊的事離開。”
“什麼離開?”顧言深推門而入,神色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