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醫生,我好像懷孕了。”
秦英放下筆,抬頭看向對面的女人。
女人穿着嶄新的汽車廠工服,梳着齊耳短發。
只一眼,她就認出了女人是誰。
她叫凌小雲,是自己丈夫顧淮左同窗的遺孀。
一年前,凌小雲的丈夫因公去世,自己在葬禮上匆匆見過見她一次。
可她,爲什麼會出現在海城?
還穿着顧淮左廠裏的衣服?
就在秦英晃神時,凌小雲勾了下嘴角,目光如刺,
“你認出我了是麼?”
“那你想知道,我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麼?”
“是顧淮左的。他說,你沒有生育能力。於是,我們在一起了。他還把我安排進了汽車廠......”
秦英重新把筆攥回到手心。
她的心在顫抖,凌小雲的話就像一把三棱錐,狠狠地戳進她的心窩,臉血帶肉往外拔。
八年前,下鄉插隊時。
秦英和同一中隊的顧淮左一見鍾情。
某次,出任務途中。秦英不慎落水,在洪水中被接連受創,讓她身負重傷。
顧淮左跳進激流,拼了命的把秦英撈了出來。
當晚,她因爲內傷太過嚴重,不得已做了子宮摘除手術。從那時起,她就再也沒有了做母親的機會。
她痊愈後,顧淮左跪在地上向她求婚,發誓要照顧她一輩子。
他說道做到。
從那天起,顧淮左把她當做危重病號似的照顧,不讓她碰一滴涼水,讓她做一丁點的家務勞動,把她寵成了孩子。
秦英覺得自己幸運極了,因爲她嫁給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小雲,你怎麼了?”
顧淮左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把秦英拉回現實世界。
秦英看過去時,顧淮左站在門邊,一臉急切的望着凌小雲的背影。
凌小雲聽見顧淮左的聲音,高興的站了前來,她快步走過去,挽住了顧淮左的胳膊。
“淮左,你會怨我不?”
“我剛才挺不舒服的,只能就近來你妻子的醫院了......”
顧淮左淡淡的瞥了眼秦英,眼中劃過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情緒。
隨即,他竟然躬了身子,輕輕撫摸凌小雲的肚子。
“當然不會。”
他仰頭看着凌小雲,聲音很低帶着寵溺,“是你不舒服啊?還是寶寶不舒服?”
凌小雲紅了眼睛,委屈的不行,
“都有吧......”
凌小雲上門挑釁自己,秦英已經相當震驚了。
現如今,顧淮左竟然毫無顧忌,還陪着凌小雲一起來自己單位侮辱自己的人格,她實在忍無可忍。
“顧淮左,你一點臉也不要了麼?”
這個男人,是天之驕子。
大學畢業後,他和自己一起被分配到了祖國的東北。
自己做了醫生。他進了汽車廠,一路平步青雲,現在的顧淮左,成爲了國內最年輕的廠長。
那麼自尊自愛的一個人,怎麼變得如此無恥?
秦英站在辦公桌後,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臉色一片慘白。
沒人知道,她的心在滴血。
凌小雲聞言,怯生生的躲在顧淮左身後。
“淮左,是我連累你了,我不應該到這兒來。你們別爲了我吵架......”
凌小雲抽抽搭搭的哭了。
顧淮左很快平靜下來,轉身哄凌小雲,
“沒事。這也算通知她,你懷了我的孩子。別怕。”
他把凌小雲安頓在椅子上,不疾不徐的走向了秦英。
“秦英啊,你就這麼嫉妒能懷孕的女人?”
他輕蔑的笑了下。
“嫉妒”兩個字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猛地楔進了秦英的心口。刀刃不停的攪動着,黏膩的血跡,把她拉回記憶的萬丈深淵。
誰能相信,就在一年前,他們還是如膠似漆的模範夫妻。
一年,人生天翻地覆的變故,只需要短短的一年時間。
那天夜裏,秦英值夜班。
顧淮左的妹妹顧玲羊水破了,被婆家送進醫院。
生了好幾個小時,孩子都不露頭,眼見顧玲陷入昏迷,秦英建議剖腹產。
婆家思想老舊,堅持順產。
雙方一來二去的拉扯,顧玲已經不行了。
在秦英的堅持下,她還是給顧玲做了剖腹產手術。孩子拿出來沒幾分鍾,顧玲突發羊水栓塞,竭力搶救下還是沒了命。
秦英走出手術室的時,從外地趕回來的顧淮左,滿眼猩紅的質問她,
“你是故意的麼?”
“故意讓她喪命的麼?!”
秦英當場崩潰。
只因爲自己曾在顧玲嘲笑過她是不下蛋的母雞時,懟了她一句,“你的價值就只是生孩子麼?”
顧淮左就要如此揣測自己要將人害死在手術台上?
原來,自己是在他心中,是如此不堪。
她轉頭就走。
顧淮左就像瘋了似的,沖上來拽住了秦英的白大褂,“爲什麼?你不能生育,我可以不要孩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你簡直不是人!”
看着他的臉,秦英心如刀割。
這時,醫院的醫生圍上來解釋,給他講解羊水栓塞的危險性,一旦發生這種情況,無人生還。
可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別人的解釋,都是徒勞。
更何況是自己的解釋呢,他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
從那天起,她便沉默了。
而她的沉默,成了顧淮左心中認罪的證據。
這件事過去不久,顧淮左就像變了一個人。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報復秦英。
爲了更好的報復秦英,他找個了女人,讓她擁有了秦英永遠不能擁有的體驗。
懷孕......
收回記憶,秦英緊緊咬着牙。
她指着門,
“你帶上她,給我滾。這裏不是你的汽車廠,保衛科的人可不認識你顧廠長!”
顧淮左淡漠的點了下頭,語氣平靜極了。
“秦英,晚上早點回家,我留了個驚喜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