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音樂還在唱着，在這方安寧中，趙牧只覺得全身舒泰，居然恍惚中聽到自己舒服的嘆息，漸漸地就沉入睡夢中…
韓嫣聽着男人緩慢綿長的呼吸，悄悄結束了手法。
她輕輕走向衛生間，洗手，整理。
頭發已被她放下，墨黑的長發一落，又變回了剛才那個端莊沉靜的女人。
她仿佛俠客，完成了一樁訂單，又隱匿於世間。
她掃了眼時間，已是11點了，這回，算是完成任務了吧。
“吱呀——”衛生間門輕輕打開。
韓嫣放輕腳步，走回客廳，她看到趙牧似乎換了姿勢。
曲着身子面朝裏，像嬰兒似的蜷縮着，隱在沙發的陰影裏，寬厚的背正在勻速地上上下下。
睡得還挺沉！
韓嫣撇撇嘴，這男人可真夠虛的。
旋即又牽起一抹笑，她的技能，她有信心。可是師傅傳他們家“老韓”，家裏的“韓氏推拿”在十裏八鄉可是出了名的。
她說第而，估計公司找不出第一。
他父親當年讓她練武術，也是存了私心，想讓她走這條路，只是她畢竟是女孩，給人推拿不光彩，更何況她自己爭氣，考上了985的建築系，當年高中畢業可是榜上有名。
只是等她大學畢業，光景大不同了。時代的塵埃，壓在個人身上就是座大山。選錯行比嫁錯郎還痛苦。
韓嫣搖搖頭，不想了。
她如今心態平和，心存感恩，能進這家公司她已經徹底轉了行，想到這裏，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整個人放鬆下來。
她今天第一次平靜地打量起這個每平米價值10萬＋的大平層。灰色大理石搭配黑曜石燈具，真是奢華又璀璨。
她閒庭信步般走在客廳裏，東看看西瞧瞧，直到走到整排全景觀落地窗前，腳下是城市最著名河流的河景，遠處的摩天大樓標志性燈塔仿佛是巨幅幕布，穿梭其中的車流仿佛是流動的線條，彰顯着這座城市的活力。
耳畔放着喜歡的音樂，這個時候要是再來杯酒，那是極好的。
韓嫣甚至肆意地想，這頂奢的入住體驗也不過如此嘛！這河景的霓虹燈閃閃爍爍，光污染也太嚴重了。她還是喜歡別墅，最好是城中心的別墅，外圍一圈梧桐樹，大隱隱於市那種。
她的思維發散，金融行業果然是好，趙牧這樣的說的不好聽就是“高級牛馬”，能住這麼大豪宅，那她這個“底層牛馬”是不是很快也有一瓦遮身！
她慢條斯理地穿好大衣，穿好皮鞋，輕輕走出玄關，小聲說了句：“趙總，好睡不送。”
~~~~~~
相比起趙牧的沉睡，這晚上的韓嫣卻是頭腦異常活躍。
她像是窺探到了新世界，又像是多年閉門修煉的學徒終於下山，只身進入這片滾滾紅塵中。
她堅信這只是這個圈子的冰山一角，只是沒想到她也成了其中的一片冰花。
她自嘲的一笑，原先的三個月，她一直覺得自己融不進鍾姐的小組，雖然大家表面上和和氣氣，分派任務給她，也是該壓榨壓榨、該剝削剝削。但幾乎從來不讓她接觸客戶，不參加飯局。
她一直以爲是自己語言表達不夠專業，情商不高，不會來事。現在回想起來，原來只不過是畝產承包制！
每個幹將手裏估計都有這麼幾個“送文件”的對象，這些就是他們的一畝三分地。而外來者決不能涉足。
那可是赤裸裸的利益，打破平衡就會利益不均，就會內訌！
所以，不管多麼任勞任怨，多麼熟悉項目，她們都不會帶着她，誰讓她是新的面孔，是新的競爭者呢！
她仔細回想起這幾個月的接觸，回想起鍾姐與部門幾位骨幹的對話，還真是明碼標價，比如醫藥的傅總是Amanda的，霸總當然是要溫柔知性“解語花”陪伴;
中字頭基建的陳總是Mandy的，國企老總當然是要熟悉體制內運作的“大才女”才能駕馭;
債券的幾個項目都是Emma負責，聽說她爹是哪個銀行的高管，有些事就不言自明了…
韓嫣越想越興奮，越想越通透。
她又回想起了這周三下午鍾姐找她談話時的點滴。
“小韓啊，我能看出來你工作挺刻苦，有責任心，也肯學肯幹，但是，做我們這行，要有主動性，積極開拓朋友圈，積極找尋機會。
人脈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光會埋頭幹活不行，還要抬起頭來看看路，知道嗎？”
“說實話，如果只是找個幹活的，我根本不需要找你，很多實習生都比你優秀，我是希望你充分挖掘自己的價值，發揮出來。”
韓嫣之前一直疑惑她自己有什麼價值，鍾姐大概看出她的蠢笨，忍不住點撥。
“你看，我們組都是娘子軍，在公司裏是經常有句話說，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但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女人是有獨特優勢的，在咱們圈子裏混的女人，都有化骨綿掌。”
“你要認識到這個性別優勢，不要總想着埋頭苦幹，超越男人，超越同輩，你要好好利用自己的優勢，另辟蹊徑，懂了嗎？”
那天的韓嫣，說實話沒懂，但如今她懂了，百分之兩百的懂了。
原來鍾姐的上位之路是玩着擦邊，新時代“怡紅院”！
也許這個有些片面，但絕對有這方面的加成。
想通了這一切，她有些頹然。其實她對自己的姿色是有些認知的，剛進建築設計院那會兒，遇到一些土老板，也打過她的主意。
她後來乖覺地學會了僞裝，帶大大的有框眼鏡，不化妝，一本正經跟人交涉，接觸了幾次，別人也就歇了這想法，尊稱一句“韓工”，似乎就斷絕了各種粉紅的可能。
再後來，長期的加班繪圖，工地考察，灰頭土臉的，也就沒人惦記了。
如今，她不過是恢復了原貌，又積極化妝打扮，顏值回了春。
她明白，金融圈美貌是敲門磚，就如同高學歷如同背景，但她沒想過走“捷徑”。
有一瞬間她想要離開。
但一想到自己學了整整2年的注會，一度學到抑鬱。每天包裏藏着速效救心丸，只擔心自己哪天真的暈過去。
一想到找工作時投了百份簡歷，不斷刷實習經歷，最終找到這份工作，
一想到已經即將跨入行業大門，轉正之際，自己提出退出，太不值了！
躺在床上時，她下定決心，不能退！
至少，她今晚“有驚無險”地“送文件”送成功了。
至少她沒有違背本心，沒把自己送上床。
還把別人送上床了，還送進了香甜的美夢！
沒有辛勞也有苦勞吧！
想到這裏，她漸漸放鬆下來，睡吧睡吧，明天的煩惱就給明天，走一步看一步吧。
~~~~~~
趙牧再次醒來時，耳畔響着窗外遠處影影約約的轟鳴聲——垃圾車。
他意識漸漸回籠，入眼的是沙發的脊背，才想起自己還在沙發上
他緩緩翻過身來，房間裏只有玄關處亮着一盞燈，窗外晨曦微露，他才想起昨晚那場“精彩”的按摩。
他掃了一眼客廳的掛鍾，時針指着“5”。
居然已經5點了！顯然，那個女人早就已經走了。
這是幾年來他最早入睡的一晚了，
這幾年，年紀大了，工作上壓力也大，睡眠很淺，通常要到12點多才能因爲疲憊而入睡。
沒想到，這一覺睡得這麼沉！
他動了動自己的四肢，才發現身上蓋了一件薄毛毯，倒是挺細心。
他動了動腰，原本這麼軟的沙發他睡一晚鐵定出問題。
但意外的是，他渾身鬆軟。
甚至是輕盈。
這是很久沒有過的感受。
往常即使是慢跑5公裏，或者遊泳1000米，他也只是覺得身體四肢不再那麼緊了，鬆快了些許。
如今，居然像是將血液中雜質洗去，是幾個月沒有過的舒爽。
這女人真有兩把刷子！
她叫韓什麼？他腦海中努力回想了一遍，似乎捕捉不到任何信息。他心想有空一定要問一問她的姓名。
不，現在就查。他鬼使神差從手機中翻出了公司組織架構，翻到他們部門，鍾紅燕底下4個員工，居然沒有她。
他才想起她還沒有轉正，又在公司公告中找到這一屆的試用人員公示，終於找到了她的名字，韓嫣。
“韓嫣”，他輕輕地嗤笑一聲。
這麼溫溫柔柔小家碧玉的名字，沒想到居然力大如牛，還會整骨，倒是反差極大！
他突然笑起來，起身走向臥室。比鍾紅燕送來的前兩個，這個有意思多了！
以後睡不着了，還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