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舒的意識是被一陣壓抑的哭聲拽回來的,後腦勺的鈍痛還在隱隱作祟。
“嫂嫂,”
面前的男人聲音哽咽,看向她的眼神帶着“恰到好處”的感激與愧疚,“大哥已經走了五年了,今日是他的忌日,多虧你這五年來悉心操持沈家,帶着孩子們撐起這個家,我……我實在無以爲報。”
他身旁依偎着眉眼柔弱的女子,此刻也紅着眼圈。
謝雲舒的腦子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無數破碎的記憶瞬間洶涌而來,尖銳得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想起來了。
眼前這個口口聲聲叫她“嫂嫂”、自稱是她“小叔子沈敬遠”的男人。
根本就不是沈敬遠!
而是她死了五年的丈夫沈敬言!
他代替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婦苟合在一起!
騙了她整整五年!
真正的沈敬遠,是沈敬言的雙胞胎弟弟,早在五年前就死在了邊關的亂箭之下。
而眼前這個男人,是她當初傾心交付、拼盡全力扶持的夫君沈敬言!
他根本就沒有死!
而是假死和弟媳婦搞在了一起!
五年前,沈家還是京郊的破落戶,沈敬言空有野心卻無門路。
是她謝雲舒,頂着謝家不受寵的嫡女身份,被他幾句“此生只愛你一人”“定護你一世安穩”的甜言蜜語哄騙。
女扮男裝替他參軍。
她本是現代頂尖特工,胎穿到這古代後失去了記憶,被謝家的冷漠和沈敬言的溫情蒙蔽。
竟傻傻地拿出現代的兵法謀略。
憑着一身過硬的武功,在邊關浴血奮戰五年,大小戰役百餘場,硬生生替他掙下了赫赫戰功,換來了“定遠大將軍”的爵位。
讓沈家從泥沼裏爬了出來,一躍成爲新晉權貴。
可她換來的是什麼?
是功成名就後沈敬言的翻臉不認人!
他則搖身一變,以“沈敬遠”的身份,名正言順地霸占了她用血汗換來的一切。
還和孫若雪做了名正言順的夫妻,生了一對龍鳳胎沈語桐和沈語澤!
更讓她恨到骨子裏的是。
前世沈家因貪腐兵權被朝廷察覺。
最終落得滿門流放的下場。
流放途中,瘟疫肆虐、冰雹砸毀糧草、洪澇沖斷道路、泥石流掩埋宿營地,樁樁件件都是九死一生。
是她謝雲舒,再次動用殘存的特工本能和兵法知識,替他們尋找水源、醫治病患、避開災害、抵御劫匪,爲了保護這一窩白眼狼,她斷了兩根肋骨。
被瘟疫感染險些喪命。
甚至不惜變賣自己僅剩的首飾換糧,可到頭來,他們卻覺得她是個累贅!
就在流放隊伍即將抵達流放地的前一晚,孫若雪端來了一碗“安神湯”。
笑着說讓她好好休息,迎接新生活。她那時早已心力交瘁,未曾多想便喝了下去。
可下一刻,腹中就傳來劇痛,像是有無數把刀子在絞割。
她掙扎着抬頭,看到的是沈敬言冰冷的眼神,孫若雪得意的笑容,還有那對被他們教得惡毒至極的龍鳳胎。
正踮着腳尖,用淬了毒的木簪狠狠扎向她的手臂!
“嫂嫂,你太能幹了,能幹到讓人心慌啊。”
“實話告訴你吧,我身邊的這位是你的丈夫沈敬言!哈哈哈哈,他根本就沒死!”
孫若雪俯在她耳邊,聲音甜膩卻淬着毒,“你活着一天,敬言哥哥的秘密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沈家也永無寧日。不如……你就安心地去吧,你的功勞,我們會替你記着的,你的骨頭,就當是給孩子們墊腳了。”
沈敬言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她痛苦掙扎,甚至在她試圖爬起來時,一腳踩斷了她的腿骨:“謝雲舒,念在你曾爲沈家出過力,我留你全屍。下輩子,別再這麼傻了。”
謝雲舒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也讓她混沌的意識徹底清醒。
她想起來了!她不是什麼古代閨閣女子謝雲舒。
她是代號“夜隼”的頂尖特工!精通格鬥、謀略、醫毒、追蹤,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強者!
若不是胎穿時的撞擊讓她失去記憶。
若不是謝家的冷漠讓她渴望溫暖,她怎麼會被沈敬言這種卑鄙小人蒙騙,落得那樣淒慘的下場?
那三個眼瞎心盲、只疼養女謝雲柔的哥哥,那對偏心到骨子裏的父母。
前世他們對她的苦難視而不見,甚至在她被沈家欺負時還指責她“不懂事”“丟謝家的臉”,這一世,她也要讓他們爲自己的冷漠付出代價!
想到謝雲柔。
謝雲舒的眼神驟然一冷。
她還想起來一件事謝雲柔那個所謂的“隨身空間”,根本就不是她的!
那是她謝雲舒胎穿時帶過來的東西,裏面有她前世積攢的物資、武器、醫書和各種特工裝備!
當年她失憶後懵懂無知,被謝雲柔設計奪走了空間,還被她反咬一口。
說她“覬覦養妹的機緣”,讓她在謝家更受排擠!
那空間本就是她的東西,這一世,她必須親手奪回來!
有了空間裏的物資和裝備,她的復仇之路,定會更加順暢!
祠堂裏的香燭還在燃燒,沈敬言的哭聲依舊“情真意切”。
孫若雪還在一旁假意勸慰,可在謝雲舒眼中,這兩個人的嘴臉早已變得無比醜陋可笑。
她緩緩抬起頭,原本因痛苦和恨意而泛紅的眼眸,此刻已然恢復了平靜,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只有眼底深處偶爾閃過的厲色。
昭示着她心中洶涌的殺意。
她清楚記得,距離沈家因貪腐案東窗事發、滿門流放,只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這對狗男女還在這兒惺惺作態,殊不知末日已近。
眼角的餘光瞥見祠堂門口立着的沈母,老太太穿着一身簇新的素衣,眼神裏卻沒有半分悲戚,反而帶着幾分對她的不耐與嫌棄。
謝雲舒心中冷笑,前世她待沈母何等孝順。
寒冬臘月裏親自爲她暖床,跑遍京城爲她尋稀缺藥材,甚至在流放途中,爲了護她周全,硬生生替她擋了一塊從山坡上滾下來的巨石,斷了自己的左臂。
可結果呢?沈母轉頭就和孫若雪串通一氣,在她病重時克扣藥物。
這般忘恩負義的老虔婆,這般狼心狗肺的一家人,也配她當初掏心掏肺地對待?
謝雲舒垂下眼瞼,掩去眸底的寒意,再抬眼時,已是滿臉淚痕,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夫君……你走了五年,我一個人撐着這個家,實在太難了……”
她撲到靈牌前,哭得肝腸寸斷,肩膀劇烈地顫抖着,仿佛真的悲痛欲絕,“今日是你的忌日,我想着,終究是夫妻一場,該請娘家的人來爲你燒柱香,讓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孫若雪假惺惺地攙扶着她的胳膊,柔聲勸道:“嫂嫂節哀,你能有這份心,大哥在天有靈也會感念的。娘家那邊,自然是該請的,我這就吩咐下人備好車馬,送嫂嫂回去。”
謝雲舒順勢靠在孫若雪懷裏,哭得更凶了,嘴裏卻斷斷續續地說:“多謝……多謝弟妹體諒……只是……”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沈敬言,眼神帶着幾分懵懂與恍惚,“小叔子,你……你長得可真像我夫君……尤其是這眉眼,還有說話的語氣,剛才我險些以爲,是夫君回來了……”
這話如同驚雷。
狠狠炸在沈敬言心頭!
他臉色驟然煞白,瞳孔猛地收縮,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