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沈冰打開箱子,拿起一扎,翻了翻。
又拿起一扎。看了很久。
“這些債,都還清了嗎?”她問。
“還清了。”我說,“每一筆,連本帶利。有些債主都忘了,我找到他們,還了。”
“爲什麼還留着這些欠條?”
“不知道。”我誠實地說,“可能想提醒自己,別忘。”
沈冰合上箱子。
“趙姐,這些欠條,是證據。證明你在這個婚姻裏的付出,遠不止家務和生育。你提供了啓動資金,承擔了共同債務,甚至在對方事業中提供了關鍵性的信用擔保和人力資源。”
我聽不太懂,但知道是好事。
“能幫我爭取到什麼?”我問。
“你想要什麼?”她反問。
“念念的撫養權。我應得的財產。還有,”我頓了頓,“我要他承認,他錯了。”
沈冰看着我,眼神復雜。
“趙姐,法律能給你撫養權,能分財產。但認錯......法律管不了良心。”
“我知道。”我說,“但我得試試。”
訴訟過程很漫長。
劉建國起初不當回事,覺得我鬧不出什麼花樣。
直到收到法院傳票,看到那一箱欠條被整理成冊,附上每一筆借款的說明、證人證言、銀行流水,他才慌了。
他來找我。
在我租的不到十平米的筒子樓裏。念念在鄰居家玩。
“梅枝,咱們好好談談。”他語氣軟下來,“何必鬧上法庭?讓人看笑話。這樣,房子歸你,我再給你加二十萬。不,五十萬。你把那些欠條給我,咱們好聚好散。”
“五十萬?”我看着他,“劉建國,你公司一年賺多少?”
“這你別管......”
“我查了。”我說。
“去年淨利潤,三百萬。今年上半年,已經兩百萬了。五十萬,你打發要飯的?”
他臉色變了。
“趙梅枝!你別太過分!那些欠條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錢我後來不都還了嗎?”
“你還的是錢。”我一字一頓。
“你還得了我跪在別人門口磕的頭嗎?還得了我喝到胃出血的酒嗎?還得了我這十年提心吊膽、夜不能寐的日子嗎?”
“那你想怎麼樣!”他吼起來。
“我要你公司一半股份。”我說,“這是你當初承諾的。你說,等公司做大了,給我一半。”
“我什麼時候說過!”
“1995年6月10號,晚上九點,在咱們租的房子裏。”
我平靜地說,“你抱着我,說,‘梅枝,等公司做起來,股份給你一半,讓你當老板娘’。”
他愣住,大概沒想到我記得這麼清楚。
“你放屁!”他惱羞成怒,“我根本沒說過!趙梅枝,你別想訛我!”
“那咱們法庭上見。”我說,拉開門,“不送。”
他走了。氣沖沖的,腳步聲在樓道裏哐哐響。
我關上門,背靠着門板,慢慢滑坐到地上。
渾身發冷,手抖得厲害。但心裏有團火,燒得我眼睛疼。
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退。
6
開庭那天,我穿了最好的一件衣服。
藍色的,的確良,洗得有點發白。
沈冰讓我穿好點,我說,這就是我最好的。
劉建國穿着西裝,打着領帶,皮鞋鋥亮。
他旁邊坐着個年輕女人,大着肚子,是那個秘書林娜。
她也穿着好衣服,料子很挺,臉上化着妝,看我的眼神裏帶着不屑。
法官問話,我答。
問什麼答什麼,不添油不加醋。
沈冰出示證據。
欠條,一張張,一沓沓。她念:
“1995年6月11日,趙梅枝向姐夫王剛借款五千元,用於劉建國生意啓動資金。月息三分。”
“1995年11月3日,趙梅枝以個人縫紉機作抵押,向張工頭借款八百元,用於支付劉建國工程拖欠的工人工資。”
“1998年7月14日,趙梅枝因陪劉建國客戶喝酒,導致胃出血、酒精中毒入院,病歷如下......”
“2001年5月8日,趙梅枝向陳三借款兩萬元,月息五分,以夫妻共有房產作抵押......”
每念一張,劉建國的臉色就白一分。
旁聽席上有記者,在飛快記錄。
他“白手起家好男人”的人設,正在一張張欠條前崩塌。
輪到他辯護。
他的律師說,這些債務屬於夫妻共同債務,但劉建國已通過後續經營成功償還。
趙梅枝在婚姻中僅爲家庭主婦,未對公司經營做出直接貢獻,不應分割公司股權。
沈冰站起來。
“審判長,我方當事人趙梅枝女士,在婚姻存續期間,不僅承擔了全部家庭勞動,撫養子女,更在劉建國先生創業初期,以個人信用、個人勞動、甚至個人健康爲代價,爲家庭共同事業提供了至關重要的支持。這些欠條,就是證據。”
她拿起一張欠條。
“這張欠條,是趙梅枝女士在懷孕七個月時,爲籌集劉建國先生的生意本金,向鄰居下跪求來的。請問,如果這都不算對家庭事業的貢獻,什麼算?”
她又拿起另一張。
“這張,是趙梅枝女士爲幫劉建國先生爭取合同,陪酒喝到胃出血後,在醫院病床上籤下的。她用健康換來的合同,爲劉建國先生帶來了第一桶金。這不算貢獻?”
“還有這張。趙梅枝女士以個人名義,以夫妻共有房產作抵押,借來高利貸,爲劉建國先生解決資金危機。這難道不是以個人財產和信用,爲共同事業承擔風險?”
沈冰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砸在地上,砸在劉建國臉上。
“我方認爲,劉建國先生所謂‘個人創業成功’,是建立在趙梅枝女士巨大的犧牲和付出之上的。根據《婚姻法》及相關司法解釋,趙梅枝女士有權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財產,包括公司股權。且劉建國先生在婚姻中存在重大過錯,應當少分或不分財產。”
法官問劉建國:“被告,對原告律師陳述的事實,有無異議?”
劉建國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他旁邊的林娜臉色也很難看。
“有無異議?”法官又問一遍。
“我......我不知道這些事......”劉建國聲音發幹,“有些錢是我讓她借的,但後來我都還了......”
“還了錢,還得清情嗎?”沈冰打斷他,“還得清趙梅枝女士那些年擔驚受怕、尊嚴掃地的日子嗎?”
劉建國不說話了。
低着頭,手在桌子下面攥成拳。
休庭,再開庭。
法官宣判。
“......夫妻共同財產,包括公司40%股權,評估價值約三百萬元,平均分割,每人20%,即一百五十萬元。鑑於男方在婚姻中存在重大過錯,且女方在家庭貢獻中付出較多,在房產分割上予以照顧。判決如下:位於解放路的房產歸女方所有;女兒劉念撫養權歸女方,男方每月支付撫養費兩千元,至女兒成年......”
後面的話,我聽不清了。
耳朵裏嗡嗡響,像有無數只蜜蜂。
我只看見沈冰在對我笑,握住我的手,說:“趙姐,我們贏了。”
是啊,贏了。
我看向劉建國。
他坐在被告席上,臉色灰敗,像瞬間老了十歲。
林娜在拉他袖子,他甩開,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外走。
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我至今記得。
有恨,有不甘,有不解,唯獨沒有歉意。
他大概不明白,我爲什麼非要撕破臉。
爲什麼不能“好聚好散”。
因爲他不懂。
不懂那些欠條對我意味着什麼。不
懂每一個籤下名字的夜晚,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懂尊嚴被踩在腳底下碾碎的感覺。
他不懂,也不需要懂。
我抱着那個樟木箱,走出法院。
天很藍,陽光刺眼。我眯起眼睛,第一次覺得,天,真亮啊。
7
後來,我用分到的錢,還清了所有能找到債主的欠款。
有些債主都忘了,我找上門,他們很驚訝:“梅枝,這錢建國後來不是還了嗎?”
“還了是他的,我還的是我的。”我說。
還一筆,我燒一張欠條。
在陽台上,用鐵盆。
火苗竄起來,紙張蜷曲,變黑,化成灰。
風吹過,灰燼飄起來,像黑色的蝴蝶。
燒到最後一張,是陳三那張煙盒紙。
我捏在手裏,看了很久。
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圓珠筆的油墨暈開,但還能看清:今借陳三人民幣貳萬元整......
那天晚上,陳三把酒杯推到我面前。
白酒混着煙灰,渾濁得像泥湯。
他說,妹子,喝了這杯“交杯酒”,錢你拿走。
我喝了。
很苦,很辣,苦得我想把胃掏出來洗一洗。
現在,這張紙在我手裏。
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
但壓在我心上十年。
我把它扔進火裏。火舌舔上來,瞬間吞沒。
燒得很快,一眨眼就沒了,剩下一小撮灰。
念念跑過來,趴在我膝蓋上:“媽媽,你在燒什麼?”
“燒一些沒用的東西。”我摸着她的頭。
“燒了就沒有了嗎?”
“燒了就沒有了。”我說。
但我知道,有些東西燒不掉。
比如記憶,比如傷疤,比如恨。
恨不會消失,但會淡,像這盆裏的灰,風一吹就散了。
散了,就不壓在心上了。
再後來,我開了花店。
從小店面做起,賣盆栽,賣鮮花。
我笨,不會做生意,但肯吃苦。
每天四點去批發市場,搬花,修枝,換水。
手上全是口子,被玫瑰刺扎的,被葉子劃的。
慢慢攢了點錢,租了間大點的鋪子。
學插花,學設計,去上海北京進修。
店名就叫“梅枝花藝”,土,但好記。
生意慢慢好起來。
熟客帶新客,新客變熟客。
第三年,我買了現在這個帶院子的鋪面。
不大,但夠用。
前店後家,樓上住人,樓下開店。
念念上了小學,中學,大學。
很爭氣,考上好學校,畢業找了工作。
她很少提她爸,偶爾提,也是問:“媽,你還恨他嗎?”
我說不恨了。
是真的。
恨不動了,也沒必要恨了。
恨一個人太累,得時時刻刻記着。
我忙,要進貨,要設計,要包花,沒空恨。
劉建國後來怎麼樣,我不知道,也沒打聽。
只零星聽說,他公司上市失敗,資金鏈斷了,賣了。
又聽說,那個秘書生了兒子,但沒結婚,帶着孩子走了。
還聽說,他後來做過幾次生意,都沒成,現在落魄了。
真假不知。也不關心。
直到今天,他找上門來。
8
念念哭累了,在我懷裏睡着。
我輕輕把她放平,蓋好被子。
她眼角還掛着淚,睡着了還在抽噎。
我坐在床邊,看着她。
二十三歲的大姑娘了,眉眼像我年輕時候。
但比我好,沒吃過苦,沒受過罪。
手心柔軟,沒有繭子。
這就夠了。
我想。
我受的那些罪,值了。
手機震動。
是陳叔發來的消息。
陳叔是我在花藝協會認識的,退休園藝師,喪偶,人溫和。
我們處了半年,打算下個月領證。
“梅枝,明天去看窗簾?你喜歡亞麻的還是棉麻的?”
我打字:“亞麻的吧,透氣。”
“好。我查了天氣預報,明天有雨,記得帶傘。”
“嗯。你也是。”
簡單幾句。
很平常,但心裏踏實。
這種踏實,是劉建國從來沒給過我的。
和他在一起那些年,我每天都像踩在鋼絲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下去。
現在,我腳踩在地上,很穩。
窗外有車燈掃過,很快消失。夜很深了。
我起身,走到樓下。
那個樟木箱還在地上敞着,裏面的欠條散亂着。
月光照進來,紙上那些字跡泛着淡淡的光。
我蹲下,一張張撿起來,整理好,放回箱子裏。
動作很慢,很輕,像對待易碎的瓷器。
其實它們早就碎了。
碎在我跪地求人的那天,碎在我喝下那杯混着煙灰的酒的那天,碎在劉建國逼我籤字離婚的那天。
現在,碎片還在,但扎不疼我了。
蓋上箱蓋,鎖扣咔噠一聲。我說:“再見。”
對箱子說。
也對箱子裏鎖着的,那些年。
劉建國後來又來過一次。
在我婚禮前三天。
他沒進店,在門口徘徊。
穿得更舊了,西裝起了毛邊,皮鞋也髒。看見我出來,他迎上來,手裏拎着個塑料袋。
“梅枝......”
我看着他。
“聽說你要結婚了。”
他把塑料袋遞過來,裏面是條絲巾,廉價的,地攤貨,“恭喜。”
我沒接。“有事說事。”
他訕訕收回手。“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沒說話。
“那個......念念她,肯見我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不肯。”我說。
他眼神黯下去。“我知道,我對不起她......”
“你知道就好。”我打斷他。
“梅枝,我......”他搓着手,局促不安。
“我現在租房子住,一個月八百,房東要漲價......我那個,身體也不好,高血壓,糖尿病......你看,你能不能......”
“不能。”我說。
“就借一點,一點點......”他聲音帶了哭腔,“等我找到工作就還你......”
“劉建國。”我叫他全名。
他抬頭看我。
“二十年前,你逼我離婚的時候,我說過一句話,記得嗎?”
他眼神閃躲。
“我說,你會後悔的。”
我一字一頓,“現在,你後悔嗎?”
他嘴唇哆嗦,沒出聲。
“後悔也沒用。”我說,“路是自己選的,跪着也要走完。你選的路,你自己走。我選的路,我走完了。咱們兩清了。”
“可是......”
“沒有可是。”我轉身,推開店門,“再見。不,別再見了。”
門在我身後關上。
透過玻璃,我看見他站在原地,低着頭,肩膀塌下去,像個被抽掉骨頭的皮囊。
他站了很久,才慢慢轉身,一步一步走了。
背影佝僂,消失在街角。
念念從樓上下來。“媽,誰啊?”
“沒誰。”我說,拉上窗簾,“送快遞的。”
婚禮很簡單。
就在我店裏,請了幾個要好的朋友,念念,還有陳叔的女兒女婿。
陳叔穿西裝,我穿旗袍,紅色的,上面繡着梅花。
念念當伴娘,忙前忙後。
她很高興,比我高興。
切蛋糕時,她摟着我脖子,小聲說:“媽,你要幸福。”
“嗯。”我說。
“比跟他在一起時,幸福一萬倍。”
“好。”我笑,眼淚掉下來。
陳叔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掌心有薄繭。
是侍弄花草留下的。
牧師問:“趙梅枝女士,你是否願意與陳建國先生結爲夫妻,無論順境逆境,健康疾病,都愛他,尊重他,保護他,直到生命盡頭?”
我看着陳叔。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溫柔。
“我願意。”我說。
9
婚禮後一個月,念念搬出去住了。
她自己租了房子,離公司近。
她說,媽,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有點舍不得,但知道她是對的。
孩子大了,總要飛。
陳叔搬了進來。
他話不多,但勤快。
早起澆花,收拾院子,給我做早飯。
他做的陽春面很好吃,湯清,面勁,撒一把蔥花。
我不再失眠。
躺下就睡着,一覺到天亮。
不做噩夢,不半夜驚醒。
偶爾,我會想起那些欠條。
想起跪在地上的膝蓋,想起酒裏的煙灰,想起劉建國摔門而去的背影。
但想起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像褪色的照片,慢慢模糊了。
有一天,我和陳叔在院子裏喝茶。
他忽然說:“梅枝,你以前,過得很苦吧?”
我愣了一下。“怎麼這麼說?”
“你手上,很多疤。”他握住我的手,輕輕摩挲那些被花刺、枝杈劃出的舊痕,“還有,你睡覺總是蜷着,像在保護自己。”
我笑了。
“都過去了。”
“嗯。”他點頭,沒再多問,“以後不會了。”
以後不會了。
是啊,不會了。
春天的時候,我和陳叔去旅行。
去了雲南,看花海。漫山遍野的花,紅的,黃的,紫的,像打翻的調色盤。
我站在花田裏,風吹過來,花香撲鼻。
陳叔給我拍照。
我穿着碎花裙子,戴草帽,笑得很開心。
晚上回客棧,收到念念的消息。
她說,媽,我看到照片了,真好看。
你要多笑。
我說,好。
她又發來一條:我今天見到他了。
我心裏一緊。
他,劉建國。
念念:在超市,他在收銀。老了很多,頭發全白了。看見我,愣了一下,想打招呼,我沒理,走了。
我打字:嗯。
念念:媽,我不恨他了。但我也沒法原諒他。就這樣吧。
我說:好。這樣就好。
放下手機,陳叔問:“念念?”
“嗯。”
“說什麼了?”
“說看到他了。在超市收銀。”
陳叔沉默了一會兒,握住我的手。“都過去了。”
“嗯。”我說,“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像風吹過原野,草倒下去,又直起來。看不出痕跡,但風確實來過。
去年秋天,念念結婚。
嫁了個踏實的小夥子,程序員,話不多,但對她好。
婚禮上,念念穿着白紗,挽着陳叔的手臂,走向新郎。
陳叔把她交到新郎手裏,拍拍新郎肩膀,說:“對她好點。”
新郎重重點頭:“我會的。”
台下,我哭了。
陳叔坐回來,握住我的手,遞給我紙巾。
“哭什麼,高興的事。”他說。
“高興才哭。”我說。
儀式結束,拍照。
念念拉着我和陳叔,拍全家福。攝影師喊:“一、二、三——”
我們笑。鏡頭定格。
後來,念念把照片洗出來,掛在她新家客廳。
她說,媽,這才是我爸。
我看照片。
照片上,陳叔摟着我,我靠着陳叔,都在笑。眼角有皺紋,但眼神是亮的。
這才是我要的家。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年沒嫁劉建國,我會過什麼樣的人生?
可能平平淡淡,找個老實人,生個孩子,柴米油鹽,吵吵鬧鬧,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但沒如果。
我嫁了,苦了,離了,又站起來了。
這就是我的人生。
不完美,但真實。有疤,但疤會淡。
現在,我四十九歲。
有花店,有愛人,有女兒。
每天早上醒來,看見陽光照進院子,花都開了,就覺得,挺好。
真的,挺好。
至於劉建國,聽說後來超市裁員,他失業了。
又聽說,他那個秘書生的兒子不認他,嫌他沒本事。
還聽說,他租的房子到期,沒錢續,搬去城郊的棚戶區了。
真真假假,不知道。也不重要了。
他欠我的,我還了。我欠生活的,也還了。
兩清。
院子裏的玫瑰開了,很香。
我剪了幾枝,插在瓶裏,放在工作台上。
有客人推門進來,風鈴叮當作響。
“歡迎光臨。”我說,轉過身,微笑。
天很藍,雲很白,日子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