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流圈子流傳着一個笑話,新貴總裁陸錦修爲了復婚,竟答應前妻籤下了一份不平等協議。
時至今日,陸錦修依舊不知道我給他的那份協議,最後兩條寫了什麼。
只是復婚後,我不吵不鬧,成了百依百順的完美妻子。
不再查崗查手機,也不再嘮叨他少抽煙。
更是在他帶女人回家的時候,默默收拾出一間屋子。
直到一次醉酒,陸錦修摔了家裏所有的東西。
他猩紅着眼,抱着我:
“沈念安,你現在是在懲罰我嗎?我錯了還不行嗎?”
可我不明白。
當初說想要一個賢妻的,不就是他嗎?
更何況協議的最後兩條寫得清清楚楚:
【一,沈念安女士死後,請將其安葬在父母的墓旁。】
【二,死後與陸錦修先生的婚姻關系自動解除,不以陸太太之名下葬。】
1.
三年不見的陸錦修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剛結束一輪陪酒。
身上是被客人妻子潑的酒液,女人尖叫着說是我勾引她的丈夫,惡毒地咒我去死。
是陸錦修及時解救了我。
他遞過來一塊毛巾,眼中染着復雜的神色,語氣卻滿是嘲諷:
“沈念安,離開我,你就把日子過成這樣?”
我接過毛巾,沒有反駁。
更沒有在他提出“復婚”,說家裏缺少一個“女保姆”的時候,表示拒絕。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我需要錢。
而他正好有。
車子駛向民政局時,我猶豫再三,還是給他遞去一份婚前協議。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陸錦修詫異地翻開。
等看到那句“復婚後,需一次性支付給沈念安女士五萬塊錢”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我絞着雙手,難免感覺到了一絲難堪。
畢竟,這算是我和陸錦修認識十五年以來,第一次開口找他要錢。
可當我想進一步解釋的時候,那束目光忽然收回。
他低垂着眼,翻到協議最後一頁籤上自己的名字。
隨即手機彈出到賬信息,收款十萬元。
我一怔,下意識道:
“我不用這麼多。”
聽着我充滿惶恐的聲音,陸錦修一怔,語氣有些莫名。
“多的部分,去給自己買身像樣的衣服。”
心底的難堪更重,我用外套擋住自己暴露至極的制服:
“以後......不會這樣了。”
後半段,車內一陣靜默,我也沒再說話。
只是默默地想,我的時間不多了。
五萬塊錢加上自己攢的,剛好夠買爸媽旁邊的一塊墓地和一個骨灰盒。
剩下的,我真的花不完,也沒命花了。
2.
老實說,我沒想到陸錦修會回來找我。
十五年前,我們的身份差距如同今日的雲泥之別。
不一樣的是,那時站在雲端的是我。
而處在底層的,是他。
爲了求學,陸錦修一個人打三份工,勉強去湊學費。
而我眼睛不眨,包攬了他讀研期間所有費用,
還在老師排擠他不給他用實驗室時,
直接砸錢給他建了一棟個人實驗室。
我逼他接受我所有的好意。
逼他抬頭將所有目光投向我。
我們在一起時沒有浪漫的告白,我也沒有征求陸錦修的同意。
我只知道,他需要的東西,我剛好都有。
那我們就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以至於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說,陸錦修娶我,也是被逼的。
一個清貧寒酸的天才少年,哪裏能應付得了暴發戶的嬌縱千金?
可現實恰恰相反。
在陸錦修眼裏,我是他忠實,且趕也趕不走的舔狗。
所以三年前,他出軌了同校的師妹。
我鬧到他的學校,一巴掌扇上他的臉。
“陸錦修,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面對我的質問,陸錦修只是漠然地看着我,說。
“沈念安,你除了錢一無所有,你的內心一片荒蕪。”
“和你在一起,我感受到的永遠是窒息。”
“一個好妻子,不是這個樣子。”
“好妻子”三個字砸得我理智全無。
我不記得那天打了他多少下,又說了多少惡毒詛咒的話。
我只記得那時我想,陸錦修真的不知好歹,拿着我的錢,還敢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後來才知道,真正不知好歹的,是我。
暴發戶的錢實在禁不起花,一次失敗的投資,就足夠我們傾家蕩產。
一夜之間,我父母雙亡,一無所有。
幾乎是同一年,陸錦修作爲精英人才引進京市,名聲鵲起。
而那位所謂的小師妹依舊陪在他身邊,光鮮亮麗的模樣襯得我像一只戰敗的醜小鴨。
驕傲和自尊讓我義無反顧地提出了離婚。
直到兩年後的現在,我查出了癌症,時間所剩無幾。
看着價格高昂的墓地,我開始後悔那時候硬着頭皮給爸媽買那塊風水寶地。
以至於我想死後陪在他們身邊,加上骨灰盒,需要五十五萬。
可我那時身上連兩百都沒有。
我去送外賣,當客服,幹家政。
可又實在蠢笨,什麼都做不好。
後來聽說酒吧來錢快,我沒有猶豫,一頭扎了進去......
到頭來即便省吃儉用,拼拼湊湊,也還差五萬塊錢。
所以當陸錦修找到我時,我毫不猶豫,馬上答應了下來。
領完結婚證,陸錦修的手機忽然響起。
一道嬌弱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師兄......多多它好像生病了,我一個人好無助,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我忽然想起來了。
這就是當年那位“內心豐富、人格高尚”,
卻還是毫不猶豫選擇做了小三的師妹,林書意。
3.
盡管時隔多年,陸錦修依舊看向我,下意識道:
“書意那邊有點急事,我得過去一趟,你......”
不等他說完,我便已經乖巧地點點頭,主動拉開了車門。
“那我打車回去,你路上注意安全。”
畢竟當年我高燒不退的時候,他也曾爲了林書意,將副駕駛的我趕下車。
陸錦修怔了怔,片刻,滿意笑開。
“離婚這些年,你變得好乖。”
“我很快回家,你先回去等我。”
陸錦修走後,我在手機上打了一輛車。
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光景,我忍不住想。
陸錦修說得對,我的確變得很乖。
在外打工這些年,我接到過客人的投訴,也被無良的黑心老板克扣過工資。
擠在溼噠噠的地下室時,我想過如果當初沒有非要逞能。
裝一裝糊塗,不爲了所謂的尊嚴堅決離開我培養了這麼多年的搖錢樹。
是不是會過得比現在好。
可惜沒有如果。
萬幸,陸錦修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
那我自然也不能讓金主不滿意。
回到家後,我被房間內的設施小小的震驚了一下。
不論是家具擺放,還是生活用品,都和三年前別無二致。
甚至當初離婚時,被我一氣之下摔碎的婚紗照也被重新修好,掛在了臥室的床頭。
陸錦修不知什麼時候回來,手攬上我的腰。
“這張照片修補的時候費了不少力氣。”
“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修補痕跡,等過幾天我們再去拍一張新的。”
我頓了頓,卻想起三年前婚紗照被我不小心磕壞一角。
我慌忙聯系專業人員修補的時候,陸錦修不理解地說:
“只是一張照片而已,你有點反應過度了。”
我琢磨着當時他話裏的意思,又在此時笑着回復:
“沒關系,只是一張照片而已,不用這麼麻煩的。”
陸錦修愣住。
我沒有看到他表情的變化,只是循着外面的聲音,看到他身後走來的林書意。
對方見到我,先是狠狠一怔。
旋即眼裏劃過一絲恐懼。
我理解。
當年我捉奸時,曾把不着寸縷的林書意生生從酒店拖到大街上。
我朝着她又踢又打,還叫路人幫我評理。
自那之後,林書意就一直躲着我走。
“對不起,我不知道沈小姐在......”
林書意下意識後退一步,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陸錦修站到我身前,擋住我看林書意的視線。
在我看向他時,又撇開目光。
“你別誤會,書意的小狗剛剛去世,她只是太難過了,沒有別的意思。”
聞言,我毫不在意的點頭。
從善如流地道:
“林小姐今晚要住在這裏嗎?那我給她取一套備用的睡衣。”
路過陸錦修身邊時,他突然抓住我。
手上的力氣很大,疼痛讓我下意識皺眉,對上他煩躁的目光:
“沈念安,你不是最討厭別人用你的東西了嗎?”
4.
我腦袋“嗡”的一聲,呼吸都放淺了。
不爲別的,只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陸錦修這麼看重林書意,又怎麼舍得她穿我備用的睡衣。
我誠惶誠恐地道歉: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一件睡衣而已,林小姐不嫌棄就好。”
“我現在就下單一件全新的睡衣......”
陸錦修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沒有說話。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
下一瞬,他忽然大力扯過一旁的林書意。
不由分說地拽着她上了樓。
我看着他滿是戾氣的背影,心中忐忑的同時,還是不明白他在生什麼氣。
只是站了片刻後,自覺地在樓下選了一個房間。
免得打擾他們。
一年來兼職打工的生物鍾讓我早早醒來。
我來到廚房,像個合格的妻子一樣做好了早飯,等着他們來吃。
直到桌子上的早飯徹底涼掉,陸錦修才摟着林書意下了樓。
他像是沒看到桌子上的早餐,更像沒看到我,直接出了門。
房門摔得震天響,把餐桌旁的我嚇得心裏顫抖。
等好不容易平復好心情,我給陸錦修發了個消息:
【昨晚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我再次向你和林小姐道歉。】
【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點就回來。】
陸錦修遲遲沒有回復,我嘆了口氣,隨後打了一輛車到殯儀館。
“小姑娘,你那尾款啥時候交啊?你預定的墓地可是我們這最好的地段,很多人搶着要的。”
一見我,殯儀館的老板就催促道。
我掏出手機,趕緊把剩下的五萬給老板轉了過去。
老板立刻喜笑顏開。
“呐,這是你定的骨灰盒,小姑娘你眼光真毒,地是我們這最好的,骨灰盒也是質量最上乘的,是給家人安排的吧?”
我接過骨灰盒,笑了笑。
“不是,是給自己的。”
老板忽然沒了聲音。
與此同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說是給誰的?”
我渾身一顫,緩緩轉身。
陸錦修就站在幾步之外,臉色煞白,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我懷裏的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