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又去和那些狐朋 鬼混!整日不着家,你可還記得自己已成家立室?我怎會養出你這等逆子!"賈珍厲聲呵斥,隨即命令身旁小廝:"給我啐他!"
家仆們不敢違抗,只得戰戰兢兢朝賈蓉臉上吐口水。
自賈敬去城外玄真觀修行後,賈珍在寧國府愈發肆無忌憚。
這番羞辱讓酒意未消的賈蓉怒火中燒,恨不得當場 這些奴才。
但面對父親威嚴,他只能強忍怒氣,不敢流露半分不滿。
在這講究三綱五常的世道,若被扣上忤逆罪名革除族譜,他這個紈絝子弟怕是連討飯都無門。
更可怕的是,賈珍對兒媳秦可卿早有非分之想。
若惹惱了父親,隨便找個不孝的罪名就能要了他的命。
即便世人會指責賈珍禽獸不如,但丟命的終究是他賈蓉。
"父、父親,兒子剛從西廊賈贏處回來。”賈蓉結結巴巴地轉移話題。
"賈贏?"賈珍眯起眼睛。
賈家二十房族人中,就數這個旁支子弟最負盛名,曾被族人譽爲有望成爲第三支嫡系。
但賈珍向來瞧不上這些旁支,即便賈贏早年有神童之名,在東西兩府主子眼裏也不過是個笑話。
"你去他那裏作甚?"
"今日順天府鄉試放榜,賈贏再次落第,兒子特地帶人去探望。”賈蓉小心翼翼地編着謊話。
聽聞賈贏落榜,賈珍露出譏諷之色。
他自然明白所謂"探望"實爲刁難。
東西兩府向來默契打壓賈贏,每逢科考失利,賈蓉都會奉命前去羞辱。
"此事你派人知會西府二太太便是。”賈珍臉色稍霽,"現在去把你媳婦叫來寧安堂請安。”
近來秦可卿稱病不出,明顯在躲着賈珍。
這老色鬼早將兒媳視爲禁臠,自秦可卿過門便警告賈蓉不得圓房。
賈蓉雖知父親禽獸之心,卻不敢反抗,致使妻子至今仍是完璧。
"兒子這就去喚可卿。”賈蓉躬身退下。
望着兒子離去的背影,賈珍滿意地捋着胡須往寧安堂走去。
這半年來,他一直在秦可卿面前展現"英姿",雖存禽獸之念,卻妄想靠"魅力"讓兒媳自願委身。
賈珍平日對賈蓉極盡羞辱之能事,動輒打罵,甚至縱容府中下人對賈蓉吐口水,只爲讓秦可卿看清她丈夫的無能。
在他眼裏,唯有自己這般人物,才配得上秦可卿這般絕色。
可近來秦可卿似有所覺,接連數日稱病不出。
賈珍幾日不見她,心中焦灼難耐。
這日,秦可卿終究還是來寧安堂請安。
她本不願來,但身爲兒媳,給公公請安是禮數。
更何況她出身書香門第,父親秦業在朝爲官,自幼耳濡目染,這些規矩不得不守。
賈珍一見她,目光灼灼,毫不掩飾貪念。
"兒媳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多謝公公掛念,已好些了。”
"既如此,明日便照常來請安罷。”
好不容易脫身,回到房中,秦可卿再忍不住,掩面低泣。
她早看出賈珍齷齪心思,卻無可奈何——身陷牢籠,丈夫又不爭氣。
今日雖躲過,來日賈珍豈會罷休?到那時......
想到此處,只覺前路茫茫。
這寧國府勢大,誰會爲她一個弱女子出頭?
丫鬟寶珠、瑞珠見狀,只得輕聲勸慰。
————
次日清晨,賈贏醒來,換上籤到所得的呂布裝束。
人靠衣裝,這一身行頭穿上,他整個人的氣勢頓時不同。
又召出赤兔馬、張遼及五十並州狼騎。
"末將拜見主公!"
"參見主公!"
衆人齊聲見禮,聲震屋瓦。
好在住處偏僻,無人聽見。
賈贏心中暗喜。
張遼乃呂布麾下第一猛將,史上八百破十萬,威震逍遙津,更陣斬烏桓單於,是實打實的名將。
"文遠與諸位請起,隨我去投軍。”
一行人直奔順天府募兵處。
剛出寧榮街,便引得路人側目。
"這是哪家的將軍?"有人驚呼。
但見賈贏頭戴三叉紫金冠,身披獸面連環鎧,腰系獅蠻帶,手持方天畫戟,胯下赤兔馬,威風凜凜。
"什麼別家將軍,這是我們賈府的賈贏!"
"原來是當年的神童......"
賈贏未理會議論,策馬疾行。
路上行人見這隊人馬殺氣騰騰,紛紛避讓。
京城本禁馳馬,但律法向來管不了權貴。
五城兵馬司見是勳貴子弟,也只當沒看見。
不多時,衆人已至募兵處。
賈贏看過募兵文書,直言投軍之意。
"你要當兵?"
登記官本在打盹,聞言一個激靈——這年頭竟有人主動投軍?
須知當兵絕非好差事。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當兵不僅性命難保,軍餉還常被克扣。
百姓有言:匪過如梳,兵過如蓖,官過如剃。
大周軍中,唯有戰時方有軍餉可領,平日操練並無俸祿。
每逢破城,主將常縱兵劫掠數日,所謂"七日不封刀"之說便是由此而來。
此時正是將士們最歡喜的時節。
當今天下戰事頻仍,九邊重鎮屢遭靼虜侵擾。
若被派往邊關御敵,實非幸事。
大周將士平叛尚有信心,然對陣靼虜,上至將帥下至士卒,無不心存畏懼。
這些異族凶悍異常,作戰悍不畏死。
自太祖開國至今已歷百年,早不復當年橫掃靼虜之勇。
招兵處官員見賈贏等人確有意從軍,當即令其籤字畫押。
這等自帶馬匹甲胄的壯丁豈能放過?消息很快傳至募兵校尉處。
校尉查驗文書,見賈贏居寧榮街又姓賈,誤以爲是寧榮二府子弟——尋常旁支豈能如此豪闊?遂特授隊長之職。
大周軍制分衛所軍與營兵。
衛所軍世襲軍籍,營兵則可解甲歸田。
按例賈贏本應從小卒做起,然其率五十餘人投軍,校尉又欲結好賈府,故破格提拔。
賈贏也懶得解釋自己早已與寧榮二府出了五服。
榮國府內,王夫人得知賈贏落榜被賈蓉羞辱至昏厥,心中稍覺快意。
她始終記恨賈贏——當年其子賈珠爲追趕這位神童,苦讀成疾而早逝。
雖留遺腹子賈蘭,王夫人仍將喪子之痛歸咎於賈贏。
正是她暗中運作,使這位十歲中秀才的神童屢試不第。
"夫人,那賈贏今日從軍去了。”周瑞家的適時稟報。
這位陪嫁丫鬟最知主母心思。
王夫人冷笑:"棄文從武?倒是好志氣。”賈家作爲四王八公中的頂級勳貴,要壓制一個旁支子弟,不過舉手之勞。
王夫人聽罷,冷笑連連。
看來賈贏這小子還算機靈,察覺到了異常。
"他以爲從軍就能建功立業,享盡榮華?癡心妄想!"
"傳令下去,給賈贏安排最危險的差事,我要他死在沙場上。”
王夫人語氣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賈家以軍功起家,在軍中根基深厚,不少將領都是寧榮二公舊部。
如今雖無賈家子弟從軍,但四王八公十二侯向來同氣連枝。
九邊重鎮雖非勳貴勢力範圍,但大周軍衛所盡在這二十四家掌控之中。
只是大周立國百年,敢上陣殺敵的勳貴子弟越來越少,大多如賈家子弟般混吃等死。
這也正是太上皇不敢將九邊交給開國勳貴的緣故。
王夫人絲毫不覺針對賈贏過分,在她看來,讓賈贏爲長子賈珠償命才是正理。
"遵命,夫人。”周瑞家的連忙應下。
......
"主公,那廝欺人太甚!若非您攔着,末將早斬下他的狗頭!"
京城酒樓雅間內,張遼憤憤不平。
方才校尉接到命令,將賈贏等人調往遼東鎮駐守,全然不見先前的討好之意。
"文遠不必怪罪李校尉,他也是奉命行事。”
"況且我從軍本就不想倚仗賈家勢力。”
賈贏神色平靜。
他早知有人從中作梗,科舉屢試不第便是明證。
如今從軍,對方必會設法置他於死地。
"王夫人......"
想起賈芸帶來的消息,賈贏暗自冷笑。
原本不知是誰在暗中打壓,昨日賈芸突然來報,說是從林紅玉處得知王夫人要將他調往遼東戰場。
林紅玉是賈寶玉的丫鬟,行事低調,與賈芸相好,便將此事告知。
榮國府如同篩子,什麼秘密都瞞不住下人。
只是礙於王夫人手段狠毒,下人們都裝聾作啞。
賈赦、賈政之流不管事,不是沉迷美色,就是與清客閒談。
賈母、王熙鳳等人雖心知肚明,卻不會爲賈贏出頭。
得知是王夫人因賈珠之事針對自己,賈贏頓生殺意。
賈珠早逝與他何幹?這些紈絝子弟不事鍛煉,沉迷酒色,早早掏空身子,大多弱不禁風。
王夫人這等心胸狹隘的毒婦,賈贏向來厭惡,更何況對方還要取他性命。
只是如今白身一個,還不是時候。
幸有張遼等並州狼騎誓死效忠,若真斬了校尉,怕是只能落草爲寇了。
賈贏理解張遼的憤怒。
這些召喚來的將士並非傀儡,而是有血有肉的忠勇之士。
他幹脆帶着張遼出營,在赴遼東前痛飲一番。
軍中有禁酒令,只得來酒樓暢飲。
酒過三巡,想起賈家的打壓,科舉的挫折,還要遭毒婦暗算,賈贏怒火中燒。
命小二取來筆墨,在牆上揮毫題詩: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順天,滿城盡帶黃金甲。”
擲筆大笑,拉着張遼揚長而去。
賈贏一行人剛離開酒樓,廂房內的反詩便被店小二發現,火速呈報官府。
"有趣,竟有人膽大包天寫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詞。”
內,雍順帝翻閱着皇城司呈上的密報,神色波瀾不驚。
"啓稟聖上,經查乃賈府旁支子弟賈贏所爲。”
皇城司指揮使顧千帆躬身回稟,心中暗嘆這賈贏當真不知死活。
"賈家旁支?"雍順帝指尖輕叩龍案,"此人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