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寶殿內,靜得可怕。
玉帝的話,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在場每一位仙神心中都掀起滔天巨浪。
向天庭示威?
這已經不是示威了,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是無視天條,挑戰三界秩序的宣言!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托塔天王李靖第一個站出來,他滿臉怒容,手中的寶塔都放着光。
“陛下!此猴無法無天,其師狂妄至極!先是劫掠龍宮,再是擅闖地府,如今更是口出狂言,要將門下弟子盡數脫離輪回!若再不嚴懲,天庭威嚴何在?天道法度何存?”
“臣,請命出戰!願領十萬天兵,踏平那花果山,將那妖猴與其同黨,盡數擒來,明正典刑!”
“臣附議!”
“臣等附議!”
一時間,殿內武將一派群情激奮,紛紛請戰。
在他們看來,不管那“陳玄”是誰,這種行爲都已觸碰到天庭的底線。
玉帝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沒有說話。
他比李靖想得更多。
一個敢說出“門下皆長生”的人,要麼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要麼……就是他真的有這個底氣和實力。
瘋子,能被菩提老祖容忍在道場裏?
瘋子,能教出孫悟空這樣,剛出山就能鬧得龍宮地府天翻地覆的徒弟?
顯然不是。
那麼,就只剩下第二種可能了。
玉帝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龍椅扶手上敲擊着,發出“篤、篤”的輕響。
殿內的氣氛,也隨着這敲擊聲,愈發壓抑。
“陛下。”
太白金星再次出列,他對着玉帝深深一躬。
“李天王所言,雖是激憤之詞,卻也代表了天庭的法度。但……老臣依舊以爲,招安之策,仍是上選,只是如今,需得變一變了。”
“哦?”玉帝看向他。
“如何變?”
太白金星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如今我等對那陳玄一無所知,貿然出兵,勝負難料,風險太大。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將那孫悟空弄到天上來。”
“之前是請,現在嘛……”太白金星微微一笑。
“還是請,但要請得更有‘誠意’一些。”
“他既然如此看重他師門的名聲,那我們就給他名聲。他不是要官職嗎?我們就給他一個大大的官職!”
“只要他上了天,是龍是蛇,是真是假,其師門究竟有何神通,我們便可近距離觀察,徐徐圖之。屆時,主動權便掌握在我們手中了。”
李靖在一旁冷哼一聲:“長庚星君,你這是姑息養奸!給了他官職,豈不是承認他大鬧地府龍宮是對的?”
“天王此言差矣。”太白金星搖了搖頭。
“這並非姑息,而是策略。一紙空頭官職,換來一個摸清強敵底細的機會,何樂而不爲?待到摸清之後,再行定奪,方爲萬全之策。”
玉帝聽着兩人的爭論,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太白金星說得對。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在沒有弄清楚那個“陳玄”的真正實力之前,任何軍事行動都是一場豪賭。
他這個三界之主,賭不起。
“就依太白金星所言!”玉帝一錘定音。
“傳旨!封那花果山妖猴孫悟空爲『齊天大聖』!名號與天同齊,品級嘛……暫定爲有官無祿,命其即刻上天,掌管蟠桃園!”
此旨一出,滿朝皆驚。
齊天大聖?
這名號,簡直是駭人聽聞!
還掌管蟠桃園?那可是王母娘娘的命根子!
但玉帝心意已決,不容置疑。
他就是要用這個天大的名頭和實惠的差事,把那猴子先哄上來再說。
……
花果山,水簾洞。
當太白金星帶着玉帝的第二道聖旨,滿臉堆笑出現在孫悟空面前時,孫悟空正跟一群猴子吹噓自己大鬧地府的英雄事跡。
“……俺老孫把那生死簿一勾,對那十個閻王老子說,從今往後,我花果山的猴子,俺說了算!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哈哈哈!”
聽到太白金星宣讀聖旨,封自己爲『齊天大聖』,孫悟空先是一愣,隨即樂得抓耳撓腮,在地上連翻好十幾個跟頭。
“齊天大聖?哈哈哈!好!好名號!俺老孫喜歡!”
他覺得天庭比東海龍宮和地府還識相,給了自己一個配得上的名頭。
在一衆猴子猴孫“恭送大聖上天爲官”的歡呼聲中,孫悟空興高采烈地跟着太白金星,踏上了南天門。
孫悟空看着天庭迎接他的隆重場面,頓時更加高興。
玉帝親自在靈霄寶殿接見,衆仙卿也是笑臉相迎,一口一個“大聖”,叫得孫悟空飄飄然,找不着北。
當他被帶到御馬監,看到那氣派的“齊天大聖府”和那廣闊無垠的蟠桃園時,他徹底滿意了。
“嗯,這還差不多。”
孫悟空背着手,有模有樣在自己的府邸裏巡視着,心裏美滋滋。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無數雙眼睛的監視之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
孫悟空當上了齊天大聖,每天的工作就是巡視蟠桃園,和園裏的土地、仙女們聊聊天,偷吃幾個桃子,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這個“齊天大聖”,聽着威風,但好像……沒什麼實權。
除了看管桃園,天庭的大小會議,他沒資格參加。
神仙們的聚會,也沒人邀請他。
他就像一個被高高掛起的吉祥物,受人尊敬,也受人疏遠。
起初,孫悟空還沒在意。
但時間一長,他那顆好動的心,就漸漸感到了煩悶和無聊。
這天,他正在蟠桃園裏閒逛,恰好碰到幾個采摘仙桃的七仙女。
“幾位仙子,這是要往哪裏去啊?摘這麼多桃子,是要開宴會嗎?”孫悟空好奇問道。
爲首的仙女對着孫悟空福了一福,笑着回答:“啓稟大聖,我等奉王母娘娘之命,在此采摘仙桃,正是爲了籌備不久後的蟠桃大會。”
“蟠桃大會?”孫悟空眼睛一亮。
“是請客吃飯嗎?都請了誰啊?”
那仙女便一五一十地報了出來:“按往年慣例,會請西天佛老、菩薩、羅漢,南方南極觀音,東方崇恩聖帝,十洲三島仙翁,北方北極玄靈,中央黃極黃角大仙,還有五方五老,六司、七元、八極、九曜、十都,千真萬聖,都會前來赴宴。”
孫悟空聽得心馳神往,連忙問道:“那……可有請我齊天大聖?”
仙女們互相看了一眼,捂嘴輕笑。
“這個……倒是未曾聽說。”
“未曾聽說?”孫悟空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爲何不請我?”
一個年紀小點的仙女快人快語:“大聖您有所不知,這蟠桃會請的都是有正式名位的大仙。您這個『齊天大聖』,不過是玉帝親口封的一個虛名,有官無祿,說白了,就是個看桃子的,哪有資格參加蟠桃會呀。”
“你說什麼?!”
孫悟空只覺得一股火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虛名!
有官無祿!
看桃子的!
這幾個詞,如同幾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臉上。
原來從頭到尾,他們都在耍我!
“好啊!好一個天庭!好一個玉皇大帝!”
孫悟空氣得渾身發抖,一雙火眼金睛瞬間變得赤紅。
他感覺自己,連同他師父“陳玄”的臉都被這滿天神佛按在地上,狠狠羞辱了一番!
“你們不請俺,俺自己吃!”
他怒吼一聲,施展神通,將七仙女定在原地,然後闖入蟠桃園深處,把那些熟透了的九千年大桃,當飯一樣,吃了個幹幹淨淨。
吃完桃子,他又醉醺醺闖入瑤池,將那準備好的瓊漿玉液喝個精光,還打包了不少奇珍異果。
最後,他覺得還不解氣,又闖進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宮,把老君辛辛苦苦煉制的一葫蘆九轉金丹,當炒豆子一樣,全給吃了下去。
酒力、桃力、丹力,三股力量在他體內沖撞,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知道,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
於是他打翻了丹爐,踉踉蹌蹌逃出兜率宮,一路打出南天門,駕着雲,直奔一個方向而去。
——靈台方寸山。
“砰!”
孫悟空一身酒氣,狼狽地摔在方寸山的後山庭院裏。
陳玄正躺在搖椅上,旁邊,楊戩打坐修行。
看到孫悟空這副模樣,楊戩眉頭一皺,站了起來。
“師父!”
孫悟空連滾帶爬地撲到陳玄的搖椅前,抱着他的腿,放聲大哭。
“師父啊!他們欺負俺!他們耍俺!”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自己被封爲『齊天大聖』卻只是個虛名,連蟠桃會都沒資格參加的委屈,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說了出來。
陳玄聽完,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慢悠悠地咽下嘴裏的葡萄,這才睜開眼,看了看哭得像個三百斤孩子的猴子。
“哦,所以,他們給你一個好聽的名字,卻不給你參加宴會,你就生氣了?”
“那不是生氣!”孫悟空抬起頭,紅着眼睛吼道。
“那是羞辱!是對俺老孫,也是對師父您的羞辱!”
陳玄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還是那麼懶散,卻又帶着幾分看透一切的意味。
“行了,別哭了。”
他拍了拍孫悟空的腦袋。
“不想幹,就不幹了。”
他頓了頓,隨後慢悠悠說道:
“不過嘛,就這麼跑回來,可不行。”
“我們占着理呢,是他們先糊弄你,不講究。”
陳玄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這次,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得讓他們,求着你回去,還得給你一個……誰都不敢再小瞧的真正名分。”
孫悟空愣住了,眼淚都忘了流。
“求……求我回去?怎麼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