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朝六年。江九縣豐陽鎮陸家莊。
“喔——喔喔——喔！”
“快把新娘子扶進來啊，愣着幹啥呢！這時辰都到了，錯過吉時，沖不了喜氣，可別怪我張媒婆沒提醒你們！”
話音剛落，一個穿着不合身紅色嫁衣的少女被喜婆子粗魯地攙了出來。
在她身旁，黝黑的農家漢子抱着一只精神抖擻的公雞，公雞脖子上系着一朵豔麗的綢布紅花。
“哎喲，真是造孽，好好的一個姑娘，嫁給一個肺癆鬼……！”
“陸家小子不是秀才公嗎？怎麼連堂都拜不了……”
“秀才公頂啥用？那湯藥銀子就是個無底洞，只能買個丫頭來沖喜唄。”
村民們眼裏都是混雜着憐憫和獵奇的神色，甚至還有一絲不可置信的興奮。
沖喜娘子，那是沒法子的人家想着賭一把，才會買的！
這陸家小子，真是無力回天了。
一群等着吃糖的調皮孩子學了舌，一溜煙地跑到蓋着紅蓋頭的新娘子身邊，拉着手，繞着圈地喊道：“沖喜娘子來咯，沖喜娘子來咯！”
媒婆變了臉色，揮舞着紅帕子驅趕，“去去去，別搗亂，趕緊讓新娘子跨火盆！”
蘇雲錦聽着這些議論，卻勾唇笑了笑，慢悠悠地扶着喜婆子的手邁進了屋。
“吉時已到，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喔喔喔”
在一衆村民的唏噓聲中，蘇雲錦扶着喜婆的手轉了個身，沖着門外彎下了腰。
農家漢子一手抱着公雞，另外一手按住了公雞的脖子，也朝着門外拜了一下。
“得啥樣的人家，才舍得讓自家閨女當沖喜娘子啊！”
面善的大娘臉色復雜地看着公雞冠子，想到自家天天沖着她撒嬌的閨女，悠悠地嘆息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沖喜娘子，是隔壁桃花村的孤女蘇雲錦！”
蘇雲錦？那不是蘇秀才留下的獨女嗎？
“蘇秀才的女兒不是和他們村的童生李修德有婚約嗎？”
一聲驚訝的聲音打斷了儀式的進行，空氣中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蘇雲錦挑了挑眉，清亮的聲音從蓋頭下傳了過來，“張媒婆，繼續吧。”
張媒婆瞪了一眼那個滿臉通紅說錯話的農家漢子，繼續喊道。
“二拜高堂！”“喔——喔喔”
在公雞高昂的打鳴聲中，圍觀的村民又開始議論了起來。
“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李修德和蘇秀才的女兒已經取消婚約了，而且啊，下個月，李修德就要娶蘇秀才族兄的閨女了。”
知道消息的人很是得意，大着嗓門就說了出來。
蘇雲錦聽着這不加掩飾的議論，臉色都沒變，反而透過紅蓋頭，看到了公雞腳上沾的米糠，她頓時有些想笑。
平日裏，家禽吃的都是野菜和抓來的蟲子，米糠那是用來混在米面裏當主食的。
今天因爲拜堂，公雞也吃上了一頓稀罕的飽飯。
“送入洞房！”“喔——喔喔”
在一片稀稀落落的恭喜聲中，蘇雲錦邁進了新房。
看夠熱鬧的村民不再圍着蘇雲錦轉，都去坐桌吃席。村裏葷腥少，這樣的成親婚宴當然得趕緊去搶位置。
陸家這次爲了給小子沖喜，家底都掏了出來，光葷菜就有四個，每桌還有一壇子散酒，勻一勻，人人都能分上一杯。
蘇雲錦聽到身邊沒了吵鬧聲，便把蓋頭掀了下來。
她那個相公今天虛的已經起不來床了，掀蓋頭這樣的力氣活，只能她代勞了。
“蘇雲錦，你既然已經嫁進了陸家，就好好和你的病癆鬼相公過日子，少去修德哥面前晃蕩。”
蘇雲錦放下蓋頭，挑眉看向門口那個說話的人。
是族叔蘇經義的女兒，她的堂妹，蘇雲嵐。
“蘇雲嵐，我已經和李修德解除婚約了，他看不上你，你來找我的茬也沒用啊。”
蘇雲錦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說道。
蘇雲嵐一直都改不了這個臭毛病，只要李修德不理人，就來找她的茬。
“還有，我已經和蘇家斷親，我與蘇家再無關系。這是我的婚房，你站在這裏，髒了我的地盤了。”
蘇雲嵐恨恨地跺了兩下腳，直接走到了蘇雲錦面前，手指頭直直地指着。
她今天來，就是看蘇雲錦的笑話的。
“蘇雲錦，修德哥怎麼就看不上我了？若不是因爲與你有婚約，我和修德哥早就在一起了。”
“你有什麼可狂的？嫁給一個快死的病癆鬼，還擺出一副什麼都不怕的樣子？”
“你克死爹娘，天生就是個孤寡命！”
“到時候我和修德哥子孫滿堂，而你，只能跟着你的病癆鬼相公一起去死！”
蘇雲錦冷眼一瞪，猛地站起身來，右手握住紅蓋頭，蓄勢待發。
“我和我相公的事情，就不用你費心了。現在你要做的，是滾出去！”
她相公會死嗎？那可不一定。
“蘇雲錦，等你病癆鬼相公死的時候，我看你還怎麼狂！”
蘇雲嵐最討厭的就是蘇雲錦這副高傲的樣子，咬着後槽牙撂下一句狠話。
這死女人就嘴硬吧，她等着看蘇雲錦當寡婦那天。
蘇雲錦面無表情，直接一個寸勁兒，紅蓋頭就精準地扣在了蘇雲嵐的臉上。
“蘇雲嵐，你真當這裏是蘇家呢？我可是給過你機會。”
蘇雲錦拎起裙子，抬起右腳，一個狠勁兒就踹到了蘇雲嵐的膝蓋窩裏。
女人尖叫了一聲，直接臉朝下撲了下去，摔了個狗啃屎。
蘇雲錦拽着蘇雲嵐的胳膊，就把她翻了個面，撩開裙子，直接坐到了蘇雲嵐的身上。
拽着衣領，隔着紅蓋頭，兩只手輪流上勁兒，狠狠地扇了好幾個巴掌。
“敬酒不吃你吃罰酒，蘇雲嵐，你腦子裏是進了水，成了漿糊嗎？”
“你真當我是好欺負的？”
“我爹娘留下的田地，我那十兩的聘禮銀子，你以爲是好拿的？”
蘇雲嵐沒想到一向懦弱的蘇雲錦竟然敢這樣對她，一時失了分寸，一邊尖叫，一邊忍着臉上的劇痛，手腳並用，想把頭上的紅蓋頭拽下來。
“蘇雲錦，你竟然敢打我！”
“我現在就去告訴爹，告訴族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