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和手哆嗦了兩下,喉結上下滾動,扶着藤椅要起身,身子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蘇雲錦趕緊上前,半扶着他的胳膊,陸景和這才起了身。
“我,我想去書房。”
陸景和帶着顫抖的聲音傳來,蘇雲錦點點頭,輕聲說道:“好,相公,我扶你去。”
扶着陸景和,兩人慢騰騰的挪到書房裏,就這兩步,陸景和已經有些氣喘了。
他提起筆,筆尖的墨汁卻因爲顫抖的手而散落在了紙面上。
眼瞅着陸景和嚐試了半天,寫出的字仍舊歪歪扭扭,墨汁更是沾到了衣袖上,蘇雲錦輕嘆了口氣,“相公,咱們不着急,慢慢來。”
“你真的覺得,我不是肺癆嗎?”
陸景和帶着咳嗽的聲音響起,語氣裏帶着些試探。
“是,相公,我覺得不是。”
蘇雲錦一臉堅定。
肺癆病在現代就是肺結核,而蘇雲錦在醫院照顧生病的奶奶,這隔壁病房就有個肺結核病人。
那病人表現出來的症狀,和陸景和目前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只不過,這緣由蘇雲錦是不能說的,她只能把這個推到蘇秀才身上。
“我爹雖是個讀書人,但是卻喜歡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
“平日裏吃酒聊天,談論的東西更是什麼都有。也曾經有人與我爹講過肺癆病的表現,我看着,相公表現的好似與那人說的實在不同。”
蘇雲錦慢慢的說着,她知道,對於陸景和來說,這是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的。
已經絕望了很久的人,看到希望的時候,也會覺得,這希望是假的。
噔噔的腳步聲傳來,陸景安端着一個木盤子進了書房,放在了書房的矮桌上,對着兩人說道:“大哥,喝藥了。”
十歲的男孩別扭的看了一眼蘇雲錦,嘴巴抿的緊緊,半天也沒叫出來一聲。
陸景和抬頭看了一眼,低聲說道:“你嫂子在這裏呢,還不叫人?”
景安扭過頭,十分不情願的叫道:“嫂子。”
說罷便低下頭,一句話都不肯再說了。
陸景安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
“你嫂子是蘇秀才的女兒,蘇秀才曾經指點過我的學業,算是我的半個恩師。”
“她現在已經是你嫂子了,你需要認真尊重她。”
“景安,你是大孩子了,以後若是我不在,你就是爹娘和景寧的頂梁柱。”
“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說完這些,陸景安有些氣喘,頭也有些暈,他本就沒什麼力氣,平日裏也是極少說這麼長的話。
如今說完,竟是心慌的厲害。
只是這話,不說不行。
他雖然也想過,娶個喜歡的女子。
只是照眼前的情況來看,無論什麼樣的女子嫁給他,都是搭上自己的後半生。
蘇雲錦給他一個短命的人沖喜,本就是委屈了。
蘇秀才又對他有恩,若是家人再不尊重蘇雲錦,那他會更愧疚的。
陸景安這才有些後悔,他趕緊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藥汁,就要喂給陸景和,“大哥,你快喝藥!”
“以後我肯定好好叫她嫂子,一定尊重她。”
只是這藥碗剛端到陸景和鼻前,蘇雲錦就看到了他瞬間變了的臉色,嘴角抿的緊緊的,手不自覺的捂住了胃部。
“景安,快把痰盂拿過來。”
陸景安放下藥碗,就把放在桌邊的痰盂端了起來,陸景和再也忍耐不住,開始幹嘔。
只是昨天一天,他只喝了半碗米湯,胃裏更是沒有東西,什麼都沒吐出來。
這股子惡心勁兒過去了,陸景和擺擺手,“雲錦,你去吃飯吧,我吃不下。”
看着陸景安毫無表情的拿走痰盂,蘇雲錦心裏一動,“相公,你平日裏也都不吃飯直接喝藥嗎?”
陸景和張張嘴,卻有些虛弱的說不出話。
倒是陸景安,認真的回答道:“我哥每日都要喝三大碗藥,哪裏還有肚子去吃飯。”
“而且,這三碗藥也要吐出來兩碗的”
蘇雲錦:合着陸景和不吃飯,活着純靠仙氣兒。
“景安,你在這裏看着相公,我去趟廚房。”
蘇雲錦說完,直接向正屋走去。她算是知道爲什麼陸景和成天沒力氣了,一點東西不吃,鬼才能有力氣。
走到正屋,灶子前忙活的卻是景寧,姜桂蘭正在裏屋,伺候陸傳宗。
“景寧,家裏有雞肉嗎?我想給你大哥,熬個雞湯粥。”
以陸景和現在的脾胃,需要吃點好消化但卻有營養的東西。
把雞肉燉到爛糊,再放上小米,熬的稠稠的,很是適合生病的人吃。
陸景寧還未答話,裏屋的姜桂蘭卻答應了,“景寧,聽你嫂子的,幫你嫂子打打下手。”
隨即她鼻子有些酸,一邊給陸傳宗擦着身體,一邊低聲說道:“你還說,我不應該給景和找沖喜娘子。”
“你看雲錦,對景和多上心。”
陸傳宗看着自己的斷腿,只能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這個斷腿,要想治好,就需要三十兩銀子,若是治他的腿,陸景和就沒了吃藥的錢了。
家裏銀子有限,陸景和每日都要喝藥,這銀子像流水一樣都花了出去,他更舍不得花錢治斷腿了,只能這麼半癱在床上。
“桂蘭,辛苦你了。”
“家裏現在,還有多少銀子了?”
姜桂蘭抹了一下眼睛,繼續給陸傳宗擦身子,“家裏原來一共還有三十多兩銀子,給景和沖喜的席面用去了五兩,又給了蘇家十兩。過兩日抓完藥,也就能剩下個五兩左右。”
爲了給陸景和吊着命,這藥裏有一味藥材,價格極其昂貴。
“這幾日,我帶着景寧再多做一些繡品,無論如何,也不能斷了景和的藥錢。”
陸傳宗點點頭,心裏像是壓了塊大石頭。看向自己的斷腿,更是有些埋怨自己,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
“咱們啊,對雲錦好些,人家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蘇秀才曾經指點過景和,也算是他半個恩師。”
姜桂蘭給陸傳宗換上新的衣服,嗔怪了一聲說道:“這還用你說。”
“我之所以願意掏十兩銀子,就是因爲她是蘇秀才的女兒。”
“來咱們家,總比在她那個黑心肝的族叔家生活強。”
“而且啊,就算咱們景和病了,也只有讀書人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