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三月,四季如春,常年恒溫的雲臨天氣驟變,早上十點,焦萊醞釀了三個小時的淺淺睡意,被外面落下的冰雹砸的一幹二淨。
又假寐了小會兒,睡前吃的那顆安眠藥徹底沒了作用,發脹的太陽穴擾的思緒不太平靜,她翻身下床,拿上煙盒打火機去了廚房。
冰水喝了一口,她單手掐破濾嘴的爆珠,熟練地點燃抽了口煙。
手機鎖屏界面上,團隊老大給她發了好幾條微信,她瞄了眼內容,手指滑動向下,銀行的入賬信息掃除了一夜沒睡的所有暴躁。
插上優盾,她輸入卡號金額,不過兩分鍾,上個月八萬多的工資獎金到卡一遊,轉眼就只剩五塊八毛八。
計算器減法得出的結果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備忘錄賬單數字更新爲1836792.53,未來三年,她只要保證每個月都像上個月那樣,能籤至少五百萬以上的大單,就可以還清所有賬務。
【收到。】
微信再彈出一條消息。
往上滑動,全是這樣的字眼,時間跨度到14年。
今天周五,她請了一天假,實在是連着三四天修改方案耗了氣血,早上七點改好第九版方案發給老大,順便請了個假。
這次的客戶是一對新人,四百平的三層獨棟別墅,預算八百萬,小兩口要求多,特別摳細節,接下來還有的磨。
債務纏身,她的業餘活動近乎匱乏,又是這樣的天氣,在廚房抽了兩根煙,還是回到房間重新醞釀睡意。
再次被中斷睡意,是回房間的一個半小時後,宋斐打來的,她在雲臨唯一的社交。
“萊萊,你忙嗎?”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宋斐吭哧吭哧的語調,有點火藥味。
“不忙,怎麼了?”
相比之下,她的聲音就清明許多,壓根兒聽不出是熬了大夜的人,宋斐想當然的以爲她在公司,“你下午請半天假幫我個忙。”
緩了兩秒,宋斐明顯克制火氣,“宋逍那個花孔雀晚上在渝郴有個酒會,缺女伴,我回不來,你替我一下。”
“你小叔人稱雲臨校草李,你說他缺女伴?”焦萊兩個疑惑,“就一個起訴離婚案,你爲什麼回不來?”
這算是問到宋斐的炸藥桶開關上了,兩人都是隔壁渝郴人,上來就是一句省級問候,“你見過那種眉毛下面兩個蛋,光曉得轉,不曉得看的人嗎!”
宋斐作爲一個執業四五年的律師,按理說各種狗血奇葩都見過了,不應該還出現這樣的情緒波動,“我在代理席上替她上陣廝殺,她說她還愛他!”
“我現在休庭調解,這事兒等我回來跟你詳說,我宰了宋逍那個狗東西一筆大的,得先安撫好他,機酒我來安排,你只需要美美出席就行,後天回來咱倆再對半分那狗東西的錢。”
還有這種好事兒?
焦萊笑着調侃,宋斐邊訂機票邊囑咐。
最近的一趟航班在四點,落地剛好趕上酒會。
焦萊底子極好,冷白皮的膚色襯托着那張出挑的臉蛋愈發精致,央美校花的稱號絕對的實至名歸。
宋斐讓她不用特意做妝造,稍微正式一點就行,她也不知道具體是個性質,出門前提前換上一件黑色過膝禮服裙,外面套了一件薄款大衣,在飛機上畫了個中式紅唇妝,明媚大氣。
落地脫掉外套,頭發低挽,露出兩側紅色的玫瑰耳釘,風情萬種又溫婉清甜。
走出機場的刹那她有些恍惚,她是渝郴人,可這三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明明這裏是家,她卻半步也不敢踏足,仿佛只要一回來,心裏那股愧疚就會成倍瘋狂生長。
她躲在雲臨,是療傷,更是裝鵪鶉,以爲只要不回來,一切就都可以彌補。
宋斐沒跟宋逍說她來不了,焦萊替她來的,所以當一襲白色西裝,人模狗樣的宋逍等的一臉不耐煩,見到從出租車上下來的焦萊,有那麼幾秒的晃神。
宋逍是宋斐三爺爺的老來子,比宋斐大兩歲,焦萊跟他交集不多。
淺笑頷首叫了一聲靈魂出遊的宋逍,“老板。”
宋逍回神,看着走到面前的焦萊,他對焦萊同樣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家裏那個討債鬼侄女當初在渝郴的好友,宋斐形容的天上有地下無,不止一次給他敲警鍾,讓他別打什麼鬼主意禍害焦萊。
先前他有些不明白,他連面都不怎麼跟焦萊見,討債鬼警的哪門子告,眼下他有些明白了,他問了一句,“你不跟着墩墩兒叫小叔,老板從哪兒論的?”
焦萊笑笑,“我在東瀾設計工作,可不得叫您老板。”
宋逍心裏有了數,兩年多前,討債鬼塞了個人進他負責的子公司,他一年去不了公司兩回,沒什麼印象。
宋逍盤算着,不自覺多看了兩眼那張明豔的紅唇,“怎麼是你來的,那個討債鬼呢,拿了錢請槍手?”
“斐斐去臨市開庭,趕不回來,說您這邊挺着急的,讓我來濫竽充數一把。”焦萊說,“您不介意吧?”
這可夠謙虛的,她這要是濫竽充數,那家裏那個討債鬼豈不是一籌莫展?
“你別一口一個您,就跟着墩墩兒叫小叔。”
宋逍說着,示意焦萊往裏走,兩人並肩,黑與白的碰撞,挺登對。
“你來幫忙,墩墩兒跟你說了原因沒?”
路上,宋逍問焦萊。
焦萊點頭,“她提了一嘴,就是替您...你擋桃花。”
宋逍側目看她,樂了,“你這忙幫的很貴,回去記得讓她給你分紅。”
酒會在渝郴近郊的一處莊園,人民幣的味道有時用眼睛更能體會,裏面到處都是金燦燦的奢華,宋逍勾起右手,朝眼含打量的焦萊抬了抬下巴。
焦萊很自然地伸手挽住,“老板...”
“叫小叔。”宋逍擰起眉,“你是我女伴,叫我老板,你說咱倆熟是不熟?”
魅人的桃花眼對上宋逍那雙戲謔的眸子,焦萊笑了下,“叫小叔不就露餡兒了麼,斐斐說,今晚我是小嬸的身份。”
很大方的如實告知,宋逍噎了兩秒,“她倒是真沒拿你當外人,你就不怕她給你賣進土匪窩?”
“那不能夠。”焦萊打趣,“她說她手裏拽着隨時能讓你喪失繼承權的把柄,讓我放一百萬個心。”
宋逍再噎,氣笑了,“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她高二就轉學去了雲臨,你倆中間分開了好幾年,不知道人都是會變的?”
焦萊水汪汪的眼睛閃過刹那的痛楚,那是三年前,被背刺的自己,滿身是血的倒在機場,宋斐把她從閻王殿裏拉回來的樣子。
“人確實會變,但斐斐不會,她救過我的命。”
這上升到救命恩情,宋逍來了興趣,調侃剛張了一半嘴,他倏然想到了什麼,“三年前機場大出血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