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這位是我家老爺，也是婢子剛說的丞相大人，是您的救命恩人……”
巧兒話語未落，便被沈丞相打斷，擺手示意她退下。那慈祥、對晚輩關懷有加的樣子，若不是柳清原知道他的真面目，怕是真要被他給騙了。是啊，上一世的她，可不就是被騙了。
“別聽這婢子胡說。清丫頭，我與你爹爹柳毅乃是至交好友，接你過府也是應該應分的，只可惜柳兄他……唉。”
這熟悉的話語讓柳清原意識到，一切都正如上一世那般發展，想來過不了多久，沈青雲便會主動提出撫養自己。果然，哀悼的話沒說幾句，中年男子便切入了正題，語氣中滿是憐惜與關切。
“大理寺經過調查取證，判定柳兄的案子系仇殺，初步懷疑是西梁人所爲。如今，各地已張貼出了海捕文書，正在全力追捕，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盯着，絕不讓柳兄枉死。”
“只是，這兩天我派人出去打探了一番，發現柳家已經沒什麼人了，你一個孤女也是可憐，不如，今後便留在丞相府，我和夫人二人必視你如己出，你安心在此住下便是。”
還記得前世的她，聽了這話之後痛哭失聲，跪下給面前之人連連磕頭，稱願意當牛做馬報答沈家的大恩大德。如今想來，真是可笑至極。
然而這一世，雖然看清了眼前人的真面目，可爲了報仇，又不得不選擇留下來。
柳清原深知，即便是自己推辭，沈青雲這老狐狸也有千百種方法讓自己就範，還不如順水推舟，免得讓他起疑。
“伯父救了清原，已讓清原感激不盡，豈敢多加叨擾……”
她故作堅強，可眼中劃過的怯懦與微微發顫的唇瓣，泄露了此時此刻的心境。
柳清原知道，沈丞相必定會挽留自己，只不過此人疑心太重，答應得太過爽快，反而會引起猜忌。於是，選擇裝出一副剛剛失恃失怙、柔弱卻不想給他人增添煩擾的懂事模樣。
“我與柳兄是故友，嫡子嘉彥與你幼時也是見過的，何談叨擾？清丫頭，你放寬心，將這當成自己的家。難不成，你這丫頭是不信我與夫人？”
沈丞相說着便沉了臉，好似被親人誤會般痛心疾首，看着面前的女孩，半晌，微微嘆息。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您救了清原，清原怎敢忘恩？既如此，便多謝您與夫人好意了，這份恩情，清原日後必將百倍償還！”
說罷，柳清原重重磕了一個頭，只是沒人看見，她藏在袖子裏的手早已緊緊攥起，指尖幾乎要將掌心刺破。
天知道，她現在恨不得上去抓花這人虛僞的嘴臉，可是爲了報仇，她只能忍，她只有忍。
沈丞相吩咐丫鬟給柳清原梳洗，進來服侍的是巧兒。她的動作很利落，一看便是做慣了這些個事的家生子。
“柳姑娘，這些是老爺前些天吩咐繡娘給您做的，您挑一件兒吧，一會兒要去前廳和夫人、少爺、小姐們一同用飯。”
前些天吩咐繡娘做的？
看着那些顏色淺淡的衣裙，柳清原不由冷笑，這沈青雲可真是老謀深算，一早就算準了她會留在沈府，顏色挑得也合時宜，只可惜，當時的她還錯把這些當成長輩的疼惜。
“爹娘方過世，身爲女兒，又豈能不身着縞素？”
巧兒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說什麼。依照要求爲柳清原裝扮妥當後，便扶着她緩緩往前廳走去。
“清原請沈伯父、沈伯母安，見過各位哥哥姐姐。”
沈家人這會兒都已經到了，欠身行禮的柳清原敏銳地捕捉到，丞相夫人許霜華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眼裏飛速閃過的嫌惡。
不消片刻，許氏站起身快步上前，親昵地挽住來人，又將柳清原安置在自己身旁的位置，言語間滿是憐愛。
“你這孩子，這麼多禮數作甚？你沈伯父都說了，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可得把這話兒牢牢記在心上，日後可別如此見外。”
“翠喜，開飯吧。”
許氏擺了擺手，向身旁的大丫鬟翠喜示意，趁着上菜的空閒，又拉起柳清原的手，向她介紹諸人。
“這是你沈二哥哥，名喚嘉彥。對了，我記着你們幼時是見過的，可還有印象？”
柳清原向許氏所指方向望去，此時的沈嘉彥才十七歲，已有了翩翩佳公子的風采。
上一世，就是這一眼，使得她芳心暗許，心砰砰亂跳個不停，少女懷春再難自拔，可今生再見，她只覺得物是人非，恨意洶涌。
未免露餡，她只得斂眉順目，擺出一副羞怯的樣子。而她的這番做派，也引得桌上之人，神態繽紛各異。
“看來柳妹妹，定是對我二哥念念不忘啊！”
說話的是沈家嫡小姐沈念茵，她一向性子張揚，說話沒遮沒攔，自小被許氏嬌寵着長大，前世可沒少給柳清原使絆子。此時，正手捻絹帕掩唇，眸間滿是嘲弄。
“胡鬧！清原你可別見怪，這就是我那沒規矩的三丫頭念茵，與你年紀正相仿，想來是能玩兒到一處的，日後你可得幫我多教教她規矩，這丫頭都被我給慣壞了。”
“伯母說笑了，三姐姐人美又機靈，怎用我教？怕是今後還需三姐姐多多照拂才是。”
這邊正說着，飯菜便上齊了，沈夫人也止住了話匣子，不停地給柳清原夾菜，讓她多吃一點。可柳清原卻注意到，那個坐在末尾沒有被提及，一直埋頭吃飯不發一言，好似透明人一般的姑娘，爲何自己前世對她並沒有多少印象？
“那位妹妹是？”
許氏順着柳清原所指的方向看去，不悅地皺了皺眉，可這神色也只不過是轉瞬即逝，轉眼便恢復了和藹模樣。
“那個是小四念秋，她姨娘過世得早，平日裏不怎麼愛說話的。”
語氣仍舊親和，但也不免聽出了幾分輕視的意味，尤其是在提到她姨娘時，神色極其鄙夷。顯然，這位沈四小姐在家中是沒什麼地位的，怕是連主子面前得臉的大丫鬟都不如。
沈念秋聽到了她們的話，也只是微微頷首示意，隨即繼續用飯，未發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