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茵搖晃着男子的手臂，模樣嬌憨，可說出的話卻格外不中聽。
“那日用完飯，我不過問了柳清原幾句，她就拿話來堵我，那樣子是鐵了心地要嫁給二哥，就這樣的品行，怎能入我丞相府大門？可是我說與爹娘，爹爹反倒罰我抄了二十遍女誡，他怎麼能向着外人呢？”
沈嘉彥聞言，也猜到八成是沈三小姐上趕着去揶揄人家，沒想到反而被人下了臉面，氣不過鬧了一場，結果又被父親責罰，這會子只好來找自己訴苦了。
話雖如此，可他這麼多年來一向疼愛妹妹，自是見不得她受丁點兒委屈，於是，安慰妹妹幾句後，沈嘉彥便朝着問月堂而去。
此時，柳清原正在擺弄着一副殘局。
前世，她最喜射箭與博弈，只可惜，自她成了沈嘉彥的妾室後，便不再觸碰弓箭，高牆大院之中，也不允許她如此。反倒是日日陪着沈嘉彥，棋藝愈發精湛。
沈嘉彥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身着孝衣、頭戴一朵素色絹花的女子，此刻雙足交迭，衣裙將其遮擋無餘，素手輕撫下頜，以肘抵桌爲支撐，做冥思苦想狀，另一手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棋盤，仿佛在苦惱些什麼。她的姿態看似隨意卻合乎禮數，顯然是受過良好教養的，不應是無禮之人。
柳清原正斟酌着下一步棋該如何擺放，突然感覺到一道目光緊緊注視着自己，忽地抬頭，就瞧見沈嘉彥已然站在了自己面前，她不由皺了皺眉，不悅地看了眼巧兒。
“沈二公子，找我何事？”
她的語氣冰冷，這不由讓沈嘉彥怔了一下。因着身份、才學，他在京中一向受人追捧，除了父親怒極之時，很少有人會用如此漠然的態度對待自己。
而且，當柳清原看到自己的那一刹，他明顯感受到了厭惡，對，就是厭惡。這讓他十分不解，加上幼時那一面，他們一共才見過兩次，爲何柳清原會是如此態度？
柳清原在短暫的情緒失控後，旋即調整了過來，她看着面露不解的沈嘉彥，委實想要開口嘲諷幾句。這會兒，沈嘉彥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說出此行的目的。
“聽說，清原妹妹前些天與家妹念茵起了些爭執？”
“呵，沈二公子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沈嘉彥沒想到，當日在飯桌上看起來柔順怯懦的女子，私下竟是這般咄咄逼人，頓時心中不喜，對妹妹的話也多信了幾分。可他歷來以儒雅自詡，現下也不可能對一女子惡言相向，遂道。
“在下並無此意，只是……”
只是他的話兒還沒說完，便被面前之人攔了。柳清原看着男子，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被他這幅作態哄騙得團團轉，頓覺作嘔，又憶及上一世，沈嘉彥尤其喜愛那類嬌嬌怯怯的女子，驀然心生一計，面上的冷笑也懶得遮掩。
“只是什麼？如果沈二公子今日來，是爲了給妹妹撐腰，那請便，不過我柳清原也絕不會任人搓圓捏扁；如果沈二公子是來說教的，那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因爲，我柳清原，不，想，聽！”
沈嘉彥從未見過如此蠻不講理的女子，登時怒火中燒，連玉面上也沾染了些許紅暈。
“你這……”
他看着柳清原一副你能拿我如何的神情，不願再與之多言，轉身拂袖而去。柳清原見狀冷冷一笑，沈二公子，盡管厭惡我吧！
緊接着，便從桌前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巧兒面前。
“巧兒，丞相府的規矩就是這般？什麼時候，男子也能隨意出入未出閣女子的閨房了？”
巧兒聽了這話兒，忙跪下解釋：“請柳姑娘恕罪，定是門外的婆子躲懶，婢子這就去教訓他們。”
“不必了，扶我去給沈伯母請安吧，我也好幾日都沒去了。”
聞言，巧兒頓覺不妙，看向柳清原的眼神也警惕了起來。
這位柳小姐當真不簡單，原本以爲她只是個怯懦膽小的孤女，沒曾想竟如此氣盛，難不成是一向如此，只是前些天突然失了雙親，亂了心神，如今稍有緩和，便恢復了原本的性子？
來到許氏屋前，柳清原倏地頓住腳步，仰首盯着德音閣三個字。
前世，她常常在那廊下等着給許氏請安，可許氏時不時就會找各種借口，或是身子不適，或是起得晚了，總讓她候許久才得見，如今想來，當時的她可真是蠢啊……
半晌，柳清原才繼續往前行去。
沈夫人聽聞柳清原前來拜見，不由心下困惑，怎得挑了這個時辰來請安？雖這樣想着，但還是命翠喜將人給迎了進來。
“清原給伯母請安。”
“清丫頭來了，快坐。翠喜上茶，再給這孩子端碟兒小廚房新做的果子來。”
許曼霜熱絡地拉着柳清原，待丫鬟陸續將茶水、點心都端上來之後，才又道。
“這幾日沒見你，身子可好些了？在家裏可住得慣？你這丫頭也是可憐，唉，我怎得又說起這個，又徒惹你傷心，可真是……”
說着，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隨後拍了拍柳清原的手，神色關切。柳清原想起自己無故遭難的雙親，不由也紅了眼眶，繼而又看了看周圍的丫鬟，欲言又止。
沈夫人見狀，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怕是受了什麼委屈想向自己傾訴，又擔心被旁人瞧不起。於是，她給翠喜使了個眼色，翠喜會意，旋即屏退衆人。
片刻後，屋內便只剩下翠喜和巧兒，許曼霜這才柔聲安慰道。
“清丫頭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不妨跟伯母說說，伯母一向拿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的，你不必有那麼多顧慮，放心。”
話音剛落，便聽噗通一聲，柳清原跪倒在自己面前，眼淚婆娑，那樣子好不可憐。
“得伯父伯母憐惜，將清原一個孤女接過府養育，清原心中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日後定會盡心服侍，以報答二位的恩情，可是，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