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陸景安不經意看向了青城書院的方向，眼裏有說不出的渴望，那是他哥曾經就讀的書院。
陸景和曾經是最令先生滿意的學生。
“你，能不能換個地方擺攤？”
陸景安這話已經憋了一早上了。
蘇雲錦看了一眼這個小叔子，十歲孩童的臉上，是不符合年紀的沉穩。
想來，大哥生病，作爲家裏唯二的男孩，被逼着長大了。
“哦？那你說說，去哪裏擺攤合適？”
“這個地方，攤位費最便宜，一年只要一百文。”
“若是你有相中的好地方，記得找娘要錢。”
蘇雲錦笑出八顆牙齒。
言下之意，我窮，只能租得起這裏。
陸景安臉色由紅變黑，不說話了。
他娘的錢，那是一分掰成兩分花，除了給他大哥買藥，就沒有大方的時候。
他上不了學堂，景寧更是每日在家裏做繡活，手上被戳了好多個洞。
蘇雲錦不再理他，十歲的孩子，在她上輩子，還是正和父母撒嬌的年紀。
陸景安，已經很好了，不能太苛責了。
“肉夾饃，頂好吃的肉夾饃。”
“精選上好五花肉，油香的肉香的饃！”
年輕女子清亮又朝氣蓬勃的嗓音，在這條街上，格外的突出。
蘇雲錦舍得放香料，香料味道混着滷肉味，吸引來不少客人。
第一次出攤，她做的少，五斤肉，不到一上午，全賣了。
抱着錢匣子，蘇雲錦第一次從心裏自發的想笑。。
來這裏這麼久，不是忙着與族叔蘇經義一家鬥法，就是想着解決和李修德婚約的事情。
雖然從未放棄過自己，但舉目無親，她像沒了根的浮萍。
如今生意邁出第一步，她才覺得，有了依仗。
陸景安不說話，低頭收拾桌椅。
對此，蘇雲錦表示滿意。
嫂叔二人，拎着洗刷幹淨的鍋，和回收了的滷汁，繞到肥豬街買了七斤的肉，才坐上回家的牛車。
陸景安看着竹筐的裏的肉，實在不理解蘇雲錦舍近取遠買肉的想法。
村裏王屠戶，不就是賣肉的？
附近村子嫌縣城遠的，都會來陸家莊買。
想到王春花，陸景安似是了然。
他哥還是魅力大，沖喜娘子也不能免俗。
蘇雲錦絲毫沒注意到身側小叔子一臉的意味深長。
坐在牛車之上，她格外享受這會子放空的時間。
可以發呆，可以出神，總之，不用想煩心事。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數錢。
蘇雲錦拿出錢匣子，晃蕩了幾下，譁啦啦的錢聲，聽起來真是讓人愉悅。
當着陸景和的面，蘇雲錦把錢從錢匣子都倒了出來。
一手數錢，一手拿着麻繩穿。
因爲賣的是小吃，基本都是銅板，沒有散銀。
數完，一共是425文錢。
蘇雲錦借了陸景和的紙筆，在有些發黃的宣紙上寫寫畫畫。
今天用了5斤豬肉，4斤粗面，2斤白面，香料若幹，油除了潤鍋，基本沒用。
用來配菜的青椒和尖椒，是自家院子摘的，不用算成本。
陸景和看了一眼，便張嘴說道：“250文。”
蘇雲錦愣了一下，再次心算，確實，250文。
看了看陸景和的臉色，蘇雲錦知道，他大概是不知道這個數字的意思的。
不知道怎麼，有些想笑。
如此一算，利潤大概在一半多一點。
蘇雲錦有些神氣，一天是250文，一月就是7500文，合7兩五錢銀子。
普通莊戶人家，一年能攢下這些，就算是很不錯了。
陸景和閉了閉眼，心裏起了波瀾。
秀才家的女兒，卻能放下身段來做生意。
想來，的確是被逼的沒主意了。
“雲錦，這錢，你留下一半，我去和娘說。”陸景和說。
這回輪到蘇雲錦驚訝了。
她當着陸景和面數錢，就是沒想過要瞞着。
若不是陸景和當依仗，她想做生意的事情，姜桂蘭是不會同意。
於情於理，蘇雲錦都得抱緊陸景和這條大腿。
數錢，是她表示不設防的態度。
更何況，上次姜桂蘭竟然把除了銀錠子外的錢都給了蘇雲錦，她是有些驚訝的。
她本意試探，姜桂蘭給了一個好答案。
“相公，這樣不好吧。”
“娘本有些不高興的。”
蘇雲錦假裝遲疑。
“你一個讀書人家的姑娘，出去叫賣，已經舍了不少。”
“有銀子傍身，對你來說，是好事。”
陸景和認真解釋。
蘇雲錦看向陸景和，因着這幾日，她有意在讓陸景和多吃些米面肉食，臉色看着不再慘白。
她暗地裏，用甘草和金銀花泡一些茶水讓陸景和喝，能輕微解毒。
陸景和現在，比起大婚那日，看着有兩分活人氣息。
她知道，陸景和心裏一直覺得，對不住她。
所以，才會如此多番退讓。
“相公，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體。”
“這些銀錢，總要先顧着你。”
蘇雲錦露出一個體貼的笑容，她要加深陸景和的愧疚。
對她，只好沒壞。
“好了，相公，我要去找娘說了，你要和我一起嗎？”
陸景和暗嘆一口氣，點點頭。
姜桂蘭看着眼前的銅板，心裏頭熨帖。
兒媳婦知道心朝着陸家，還知道先顧着陸景和，她心裏頭就高興。
“這錢，你自己拿着吧。”
姜桂蘭知道，做生意是需要先進貨的。
就像她和景寧做繡活，那也是自己買線買布。
“你那攤子，置辦那些家夥物件，也耗費了不少銀錢。”
“等日後賺回本，再給我吧。”
只要蘇雲錦心裏都是陸景和，她這個婆婆，不介意手鬆一些。
她眼尖，蘇雲錦置辦的那些東西，應當是把那日她給的賣參散銀花了個七七八八。
銀錢最能動人心。
她這個兒媳婦，倒是讀書人家的閨女。一番試探，得出的結果令她頗爲滿意。
蘇雲錦笑了，她知道，賣參那日的坦誠，和今日不加掩飾的信任，讓姜桂蘭放了心。
“行，娘。總之都是爲了相公好起來，咱們的心思都一樣。”
這番話，讓姜桂蘭更是滿意的點頭。
“景安，明日裏去城裏幫着你嫂子叫賣，眼神靈光些，多幹些活計。”
陸景安：……
第二日，蘇雲錦仍舊是一臉笑容，大聲叫賣。
做吃食，就是服務業，除了比吃食好不好吃，還得比誰態度好。
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她覺得，有時候態度不好，情有可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