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那棵古怪的氣運樹,此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枝葉搖曳生姿。
剛才那片漆黑如墨的“下下籤”還未消散,一片帶着淡淡金邊的翠綠葉子,便打着旋兒飄落下來。
原本那一股透着死寂的寒意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氣息。
金光乍現,一行新的字跡浮現在李逍眼前:
【中平籤】
【順從長輩,娶妻納福。】
【紅鸞星動,陰陽調和,可解近日血光之災。】
【注:此女旺夫,宜速辦。】
看到這行字,李逍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什麼鬼?
出門就是斷腿加殺頭,娶媳婦就能解血光之災?
這破系統是不是在搞針對?這擺明了就是想逼我結婚生娃啊!
但轉念一想,李逍的冷汗就下來了。
朱元璋那是什麼人?那是個把“斬草除根”刻在骨子裏的人。自己這個異姓王之所以還沒被收拾,無非是因爲年紀輕、沒根基。
如果自己現在大張旗鼓地娶妻生子,擺出一副“老婆孩子熱炕頭”、毫無政治野心的姿態……
那豈不是正好撓到了老朱的癢處?
一個沉迷女色、只想傳宗接代的王爺,總比一個整天結交權貴、不婚不育的王爺讓人放心吧?
“妙啊!”
李逍一拍大腿,這哪是娶媳婦,這是納投名狀啊!
想通了這一層,李逍臉上的驚恐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痛改前非、大徹大悟的神情。
他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嬸嬸手裏那根還在晃蕩的白綾,義正言辭地大吼一聲:
“嬸嬸!您先把這玩意兒放下!”
李王氏被這一嗓子吼得一愣,手裏拽着白綾,鼻涕泡還掛在臉上,抽抽搭搭地問:
“我不放!除非你答應我……”
“我答應!”
李逍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我娶!我馬上就娶!別說一個趙婉兒,只要能給咱們老李家開枝散葉,您讓我娶十個都行!”
嘎?
這回輪到李王氏傻眼了。
她張大了嘴巴,連哭都忘了,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平日裏油鹽不進的侄子,仿佛見了鬼一樣。
“逍……逍兒?你莫不是在哄騙嬸嬸?”
李王氏狐疑地盯着他,“剛才你還說沒合適的,還要推三阻四,怎麼突然就轉了性子?”
“這不是看您要上吊,侄兒我心痛如絞嘛!”
李逍趕緊把那根晦氣的白綾奪下來,團成一團扔給旁邊的李福,順手扶着嬸嬸在石凳上坐下,一臉孝順地幫她順氣。
“嬸嬸您想啊,咱們李家三代單傳,確實太危險了。我也想通了,什麼功名利祿都是虛的,多生幾個大胖小子才是正經事。”
說到這,李逍頓了頓,試探着問道:
“不過嬸嬸,那趙家姑娘……雖說是書香門第,但這節骨眼上,沒人敢娶她,是不是家裏有什麼說道?”
這才是李逍最擔心的。
要是那趙家跟胡惟庸有什麼瓜葛,那自己娶回來就不是避禍,那是嫌死得不夠快。
李王氏擦了擦眼淚,嘆了口氣:
“唉,也就是你嬸嬸我眼光毒,不嫌棄人家。那趙婉兒的爹,以前是個御史,脾氣臭,得罪了不少人。前兩年鬱鬱而終,家裏就敗落了。”
“現在外頭都在傳,說趙家得罪了權貴,誰沾上誰倒黴。再加上趙家現在窮得叮當響,那些個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一個個躲都來不及。”
說到這,李王氏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湊到李逍耳邊:
“但我找城隍廟的瞎子算過了!那瞎子說,趙婉兒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是難得的旺夫相!也就是命格硬了點,尋常人壓不住,但這不正配你這個王爺嗎?”
李逍一聽,心裏更有底了。
沒背景?好啊!
得罪過人?更好啊!
這就意味着趙家沒有政治勢力,娶回來既不會被老朱猜忌是“結黨營私”,又能坐實自己“不挑食”的荒唐名聲。
簡直是完美的擋箭牌!
“嬸嬸,這門親事,我看行!”
李逍一拍桌子,豪氣幹雲,“既然外人都不敢娶,那咱們李家娶!我不嫌棄她家窮,也不怕她命硬,咱們王府這就缺個女主人!”
“當真?”
李王氏激動得手都在抖,生怕侄子反悔。
“比真金還真!”
李逍站起身,大手一揮,“李福!別愣着了!去庫房把那對紅珊瑚拿出來,還有前兒個陛下賞的那些綢緞,都給我裝上!”
“嬸嬸,這聘禮您親自去送!咱們要快!最好是今天下聘,明天就把人抬進門!”
李王氏被這雷厲風行的節奏驚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天?這麼急?”
“急!當然急!”
李逍一臉嚴肅,指了指天,“您不是說想要抱孫子嗎?這事兒一天都不能耽擱!我都等不及要給列祖列宗交差了!”
實際上他心裏慌得一批。
籤文上可是說了“近日血光之災”,這要是拖個十天半個月,萬一中間出點什麼幺蛾子,自己這百十斤肉可就交代了。
“好好好!還得是我家逍兒有魄力!”
李王氏破涕爲笑,整個人瞬間充滿了幹勁,仿佛年輕了十歲。
“我這就去趙家!那趙家孤兒寡母的,日子正難過呢,咱們這時候上門提親,那是雪中送炭,她們肯定答應!”
看着嬸嬸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李逍長長出了一口氣,癱坐在石凳上。
這一關,總算是混過去了。
……
逍遙王府辦喜事,這可是金陵城的大新聞。
雖然李逍刻意低調,沒有大宴賓客,但那十裏紅妝的排場還是少不了的。
整個王府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連門口的石獅子都給系上了紅綢帶。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這三天裏,李逍一步都沒邁出過大門,甚至連睡覺都睜着一只眼,生怕那個“瘋馬斷腿”的厄運還會找上門來。
好在,風平浪靜。
就連平日裏在他府門外晃悠的那些個錦衣衛探子,似乎也少了好幾個。
估計是回去匯報:“那傻缺王爺忙着娶媳婦呢,沒空搞事。”
終於,吉時已到。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喧鬧了一整天的王府終於安靜下來,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鞭炮炸響,還在提醒着這裏剛剛發生了一場喜事。
後院,新房。
龍鳳紅燭燒得正旺,時不時發出“噼啪”一聲爆響,把滿屋子的喜字映照得通紅。
李逍穿着一身大紅喜袍,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
兩世爲人,這還是頭一遭進洞房。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更何況,這不僅僅是娶媳婦,這是他在大明朝活下去的第一根救命稻草。
“呼……”
李逍推開房門,跨過門檻。
屋子裏彌漫着一股好聞的檀香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脂粉香氣,直往鼻子裏鑽。
正對面的喜床上,端坐着一個身形纖細的人影。
大紅的蓋頭遮住了臉,看不清容貌,但那一雙交疊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是白皙如玉,十指纖纖。
只是那雙手此刻正緊緊絞着一方手帕,顯露出了主人的極度不安和緊張。
也是,趙婉兒本來就是個落魄官宦人家的女兒,突然嫁入王府,面對前途未卜的命運,換誰都得慌。
李逍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夜色。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杆纏着紅線的喜秤,只覺得手心裏全是汗。
“這就是我的護身符啊……”
李逍心裏默念了一句,然後緩緩走上前去,用喜秤輕輕挑起了那方繡着鴛鴦戲水的紅蓋頭。
蓋頭滑落的瞬間,燭光搖曳。
一張清麗絕俗、卻又帶着幾分蒼白和驚惶的小臉,毫無保留地映入了李逍的眼簾。
那是一雙如小鹿般溼漉漉的眼睛,眼角還掛着沒來得及擦幹的淚痕,在看到李逍的那一刻,慌亂地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顫抖得像是一對受驚的蝶翼。
美。
不是那種豔俗的美,而是一種讓人心生憐惜、想要捧在手心裏呵護的柔弱之美。
系統誠不欺我,果然是中平籤裏的“福氣”!
李逍喉結滾動了一下,將手裏的喜秤放到一旁,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像個急色鬼,溫聲問道:
“夫人,怎麼還哭了?可是這府裏誰給你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