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歲時，蘇亦宛救下聞晏知，雙腿截肢終身殘疾。
父母收下巨額支票拋棄她，聞晏知把她救回了聞家。
十八歲，聞家破產，聞晏知父母雙亡，蘇亦宛哭着求他別管她。
“阿知，你走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別被我拖累。”
破舊的出租屋裏，滾燙的淚珠沁進了她後頸肌膚，他死死抱住她許諾。
“我會愛你一輩子，我們誰也不能離開誰。”
二十五歲，聞晏知從泥濘中爬回高塔，給了她盛大至極的婚禮。
她以爲上天終於再次眷顧她。
直到生日當天，她收到了聞晏知和夏蓁擁吻的視頻。
承諾愛她一輩子的阿知，在婚後的第三年。
出軌了一個被他辭退的陪護員。
......
手機裏的視頻播放了一遍又一遍，蘇亦宛久久回不過神來。
心跳忽快忽慢，呼吸哽在喉間，逼得她不得不扼住脖頸大口喘息。
她哆嗦着按停畫面，聞晏知的信息緊跟着占據屏幕。
“宛宛，想吃什麼？我馬上回來給你做。”
“你先在沙發看會兒電視，記得蓋條毯子，畫室等我回來再收拾。”
“我讓張姨回去了，今天我就在家陪着你過生日，哪也不去。”
眼淚混合着酸澀的熱意滑落。
蘇亦宛攥緊手機，無法相信這個事無巨細照顧她的阿知，會是視頻裏爲另一個女人動情的男人。
她和他一起經歷過被拐賣的摧殘。
聞晏知失血過多高燒昏迷，人販子決定斷了他的腿丟去天橋。
她撲過去護住他，斷腿的就成了她。
得救後，父母拿着聞家的錢遠走他鄉。
是他壓下她尋死的念頭。
“斷腿沒什麼，我總有辦法讓你站起來。”
他們一起撐過了聞家倒台的艱難生活，結婚領證有了自己的小家。
婚後他請來全球頂尖的專家爲她治療雙腿。
把她渴望過的一切全部送到她面前。
夏蓁就在那時成了她的陪護員。
聞晏知原本看不上夏蓁。
是她因爲夏蓁有幾分長得像她才通過聘用。
她渴望有愛自己的家人，也喜歡夏蓁靈動的性格。
可惜夏蓁做事粗心，總是在照顧她時出紕漏。
聞晏知每次都會厲聲呵斥，她每次都幫着攔下來。
沒想到夏蓁起了別的心思，故意拿走輪椅和假肢把她丟在後花園。
聞晏知回來大發雷霆，當天就辭退夏蓁讓她滾出聞家。
後來她發現，夏蓁竟然成了聞晏知的秘書，甚至作爲女伴陪他出席活動。
他認真向她解釋。
“她長進了不少，自己通過面試進了公司。”
“你不喜歡我就換掉。”
從那之後她沒有再見過夏蓁的身影。
原來，是被他護着藏了起來。
蘇亦宛坐在輪椅上如同一座枯萎的木雕。
眼淚流盡了，心髒苦得抽搐。
相識二十年，偏偏讓她在生日和三周年紀念日這天知道他的背叛。
她撥通了聞晏知的電話，他和往常一樣一秒接通。
“宛宛？怎麼了？我在開車。”
再正常不過的話語，但她太熟悉他，聽出了一絲強壓着的暗啞。
痛感聯通五感和骨血，掌心麻得厲害。
她耗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一句“沒事，你先開車”。
電話掛斷，她打開手機上裏落灰多年的軟件。
以前聞晏知一個人出差，怕她擔心，記錄儀連在她手機上。
可能是他忘了，或許是覺得她無底線信任他不會查。
車內監控被打開。
兩具交纏的身體直接映入眼簾。
聞晏知的手掌正動情地落在夏蓁筆直修長的腿上。
“她能讓你這麼爽嗎？”
少女喘息的聲音也嬌俏悅耳，話語間充滿得意。
聞晏知抬起她的臉，兩人貼得極近。
“我欠她一條命，你和她不一樣。”
“那我算什麼？”
他不耐地又覆上去，聲音低沉暗啞。
“除了名分，我的愛和人全都可以給你。”
“我都離不開你了，你說你算什麼？”
不存在的斷肢痛得鑽心刺骨，太陽穴跟着一起猛烈跳動。
蘇亦宛喘不過氣來了，手機落在地上鎖屏關閉。
她的視線已經模糊，掐着自己的喉嚨幹嘔着。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絕望。
她掙扎去夠手機，驀地對上黑屏映出的一張憔悴面容。
眼淚砸在上面，連死寂的眼神都破碎了。
她執拗地想撿起手機，卻帶着椅子滾到了地上。
費力爬行的半截身體狼狽不堪。
她甩開假肢，趴在地上痛恨自己的殘缺。
她想起那時候也是這樣一個人倒在冰冷的磚石上。
父母給她喂了大半瓶安眠藥，毫不猶豫從門外上鎖離開。
幻肢的痛讓她生不如死，她爬到門口，哭着喊爸爸媽媽。
是聞晏知帶着人破門救出她，抱着她哭得後怕不已。
他說“我帶你走，我給你一個家，我來愛你”。
現在一切落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阿知拋棄了她，他重新選擇了愛人，把她當做要負擔一生的責任。
或者應該說，累贅......
蘇亦宛翻身靠手撐着往輪椅上挪。
移動時像被卡住般，四肢仿佛盡數被撕裂了。
甜味順着喉管爬出來，她頹然地望着天花板，心底的那根弦繃緊到了極致。
不知過了多久，門終於被推開。
聞晏知回來了。
他脫下外套第一時間過來抱她。
“宛宛，生日快樂。”
他身上還沾着少女的香味，襯衫多了幾道褶皺。
破綻百出。
蘇亦宛微側過頭避開他的吻，麻木地回復他。
“謝謝。”
聞晏知心裏裝着事，沒有注意到她枯死般的狀態。
“宛宛，我想了很久，只有這個還算驚喜。”
“你曾經說過，想和我一起見證群星的軌跡。”
“這是專屬於你的天文館，過幾天我們一起去驗收好不好？”
蘇亦宛心底左右撕扯，那根弦鬆了又緊，已經脆弱不堪。
爲什麼記得她小時候的願望，卻不記得對她的承諾呢。
手機在這時響起，聞晏知打開看了一眼。
細邊框眼鏡上反射出微信聊天界面。
彎曲的長腿和黑紅色吊帶襪清晰異常。
聞晏知按滅屏幕，再看她時眼底帶着點歉意。
“公司有點事，我先去接個電話。”
他徑直走進書房，眉頭微鎖，甚至忘記關緊房門。
蘇亦宛穿上假肢走過去。
他和他好友的聲音在寂靜中逐漸清晰。
“她鬧着別扭，你幫我去看一下，別讓她亂來出事。”
對方調侃：“膽子被你養大了啊，敢在亦宛生日爭寵了。”
“也是，這麼放得開的女人難找，難怪你不想跟亦宛上床。”
聞晏知冷聲警告：“不會好好說話？”
“這事永遠不能讓宛宛知道，你記得把尾巴處理幹淨。”
那邊笑了一聲。
“你怕什麼，知道了也離不開你，坐享齊人之福唄。”
“天天照顧這麼個殘廢，我都替你累得慌。”
聞晏知沒有反駁，直接掛斷了電話。
蘇亦宛僵硬地在他轉身出來之前離開。
斷腿以來，她從來沒有靠假肢走這麼快過。
冷風順着窗的縫隙撲在她臉上，她腦海還在嗡鳴。
心底的那根弦卻在一道刺耳的響聲中，徹底繃斷了。
算了，放過他吧。
她的身體殘缺，斷面猙獰醜陋，別再被她束縛了。
她點開了一份線上遺體捐贈協議。
填寫地址，確認提交。
一瞬間所有心力全部散盡。
蘇亦宛抬眸看從書房走出的聞晏知。
視線相撞，她笑得輕鬆而溫和，卻讓他心底莫名慌亂鈍痛。
“阿知，七天後你再代我去看天文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