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院子裏原本喜氣洋洋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王桂香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抱着孫女讓大兒媳婦送進屋去。
然後轉過頭，一雙眼睛盯着牆頭上的張嬸。
“你說的什麼屁話？”
張嬸被她吼得一愣。
“我孫女就是我們老餘家的寶！金山銀山都不換！我們家就稀罕閨女！你有那閒工夫操心我們家的事，不如回家好好看看你兒子，最好領他去醫院看看，可別最後兒子女兒都生不出來！”
“我們老餘家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在這裏指手畫腳！嘴巴放幹淨點，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一番話，砸得張嬸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最後灰溜溜地縮回頭，再沒動靜了。
王桂香這才回過身，臉上的煞氣瞬間消散。
灶房裏，王桂香手起刀落，“哐”的一聲，將那只剛收拾幹淨的老母雞剁成幾大塊。
雞是自家養的，喂了一年多，就等着老三媳婦坐月子的時候補身子。
鐵鍋燒得滾燙，她扔進幾片姜，刺啦一聲，辛辣的香氣瞬間炸開。
雞塊下鍋，翻炒幾下，皮肉收緊，再倒滿一大瓢井水，蓋上鍋蓋，讓那咕嘟咕嘟的聲響，填滿整個灶房。
二兒媳婦李翠萍從門外探進個腦袋，鼻子用力嗅了嗅。
“娘，這雞可真肥，三弟妹真是有福氣，我生志康那會兒，您可就給我煮了幾個雞蛋。”話裏帶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
王桂香眼皮都沒抬一下，往灶膛裏又塞了一把柴火，火光映得她滿是褶子的臉忽明忽暗。
“李翠萍，你坐月子的時候，魚、雞都吃狗肚子裏去了？你再給老娘叭叭，老娘撕了你的嘴。”
王桂香的氣勢十足，壓得李翠萍不敢再多嘴。
“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心疼娘。”李翠萍訕訕地笑了笑，縮回頭。
屋裏，剛出生的陳默被裹在柔軟的舊布襁褓裏，躺在母親林秀麗的臂彎中。
她被一雙溫暖的手臂抱着，“寶寶乖，寶寶睡……”
這就是……媽媽嗎？
陳默心裏一顫，一股陌生的酸澀涌上來。
她努力想睜開眼看看，可眼皮沉得像粘住了一樣，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紅光。
旁邊，一個粗糙溫熱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臉蛋。
“秀麗，你看她，多小啊。”是男人壓低了的嗓音，帶着點傻乎乎的笑意。
“你小點聲，別嚇着孩子。”林秀麗嗔怪了一句，聲音裏滿是初爲人母的喜悅和疲憊。
餘衛國嘿嘿一笑，不敢再說話，只用手指輕輕勾着女兒的小手。
那小小的，軟軟的一團，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掉。
陳默能清晰地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
是她上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
剛出生，陳默控制不住自己的腸胃，此刻感覺非常餓了，於是“哼唧”了兩聲，小嘴巴拱來拱去，做出要吃奶的樣子。
林秀麗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回來，她笨拙地解開衣襟，嚐試着給女兒喂奶。
雖然過程有些艱難，但當女兒真的開始吮吸時，一種奇妙的連接感讓林秀麗忘記了所有的不快，臉上重新泛起溫柔的光。
陳默吃着這人生第一口飯，心裏暖洋洋的。
有媽的孩子，真好。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又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被一陣嘈雜聲吵醒時，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
餘家老爺子餘山，板着一張臉，坐在堂屋的凳子上，手裏拿着個旱煙杆，吧嗒吧嗒地抽着。
他身後站着大兒子餘衛軍和二兒子餘衛民。
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也擠在旁邊，各自拉着自家的孩子。
整個屋子顯得擁擠又逼仄。
“爹，您給我閨女想好名字沒？”餘衛國搓着手，有些期待地問。
餘山把煙杆在鞋底上磕了磕，吐出最後一口煙圈，屋子裏的空氣更加渾濁了。
他想起那襁褓裏紅彤彤的小東西，原本嚴肅的臉上，線條柔和了一些。
“想好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在餘家村，孩子的名字都是家裏最有威望的長輩來取，這代表着一種祝福和期許。
“就叫……餘寶珠，是我們餘家的寶貝明珠。”
老爺子一字一句，聲音洪亮。
“寶珠？”餘衛國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爹，這名字好！這名字好啊！”
林秀麗躺在床上，也紅了眼圈，嘴裏念叨着：“寶珠，寶珠……”
這名字裏承載的疼愛，太重了。
餘山說完，視線就在幾個兒子兒媳婦身上掃過。
“你們也不用多想，畢竟寶珠是下面這一輩第一個閨女，總歸要重視的。”
“寶珠就是我們全家的眼珠子，心尖子！誰要是敢讓她受半點委屈，別怪我這個當爹的翻臉不認人！”
老爺子一番話，擲地有聲，震得整個屋子嗡嗡作響。
王桂香端着一個豁了口的瓦罐走進來，瓦罐裏，是燉得奶白的雞湯，濃鬱的香氣瞬間沖淡了屋裏的火藥味。
她把瓦罐放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寶珠這個名字，我也喜歡！我們老餘家的姑娘，就得金貴！”
婆婆一發話，比公公的威力還大。
兩個兒媳婦本來就喜歡寶珠，被爹娘這麼一說，更是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了。
老大和老大媳婦趕緊接話，“爹娘，我們很喜歡寶珠的，我家這兩個臭小子可煩死我了，我做夢都想要個小姑娘呢。”
“是啊，是啊，我們以後一定疼寶珠。”
餘老二和他媳婦也連忙跟上大哥步伐，“爹，娘，我們都很喜歡寶珠的，叫這個名字非常好。”
餘山和王桂香看了自己的三個兒子，滿意的點點頭。
老大穩重，能撐起全家重擔。
老二呢，踏實肯幹，也很孝順。
老三機靈、聰明，頭腦靈活。
“行了，今天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歇吧。”
王桂香轉身舀了一碗雞湯，送進了林秀麗的屋子內，吹了吹，遞給床上的林秀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