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神外收了五位患者,做了三台急診手術,沈明月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精神高度集中後鬆懈下來,疲憊感便如潮水般涌上。
剛打開手機,屏幕上便跳出一條新信息,來自她的“老公”——薄屹。
【晚上在家一起吃飯。】
言簡意賅,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
沈明月回復:【好。】
倆人的婚姻,始於幾十年前的一場酒後戲言。
沈家祖輩曾受薄家恩惠,薄家話事人酒後豪言,“若想回報,不如定個姻親。”
本以醉後玩笑,並未當真。
直到薄家四代,長孫薄屹,33歲仍未婚,讓薄家爺爺薄遠山甚是苦惱。
偶然想起這樁陳年舊約,便厚着老臉,登門重提親事。
沈家既感念舊恩,不願做負義之人,又深知現代婚姻需兩情相悅,不想犧牲孩子的幸福,處於兩難境地。
爲不讓沈家爲難,沈明月表示願意嫁。
婚後第一天,她因一台緊急手術被召回醫院,當天未歸。
婚後第二天,他飛往國外處理公事,杳無音訊半個月。
算起來,今天竟是他們新婚後的第一次見面。
婚前也不過才見過兩次。
一次是兩家正式見面,定了婚期。
一次是領證當天。
沈明月驅車回到御園。
薄屹婚前住在這裏,位於市中心黃金地段,視野開闊。
裝修是現代極簡風格,黑白灰的主色調,處處透着冷硬。
御園並非薄家給準備的新婚宅邸。
選擇這裏作爲婚後的住所,理由非常實際。
距離嘉禾醫院,車程僅需十五分鍾。
開門進屋,一雙擺放整齊的男士手工定制皮鞋率先映入眼簾,鞋面光潔,如同它的主人。
薄屹已經回來了。
這個認知讓沈明月換鞋的動作頓了一下,她脫下自己的短靴,與他的皮鞋並排。
走進客廳時,薄屹正對着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務,聽到動靜,他抬眸看過來,“回來了。”
“嗯。”沈明月點頭應了聲。
這時,保姆趙姐從廚房出來,“先生,太太,晚餐都準備好了,要現在用餐嗎?”
薄屹合上電腦,站起身:“好。”
“麻煩趙姐了。”沈明月禮貌道謝。
“太太您客氣了,都是我應該做的。”趙姐手腳麻利地去布置餐桌。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餐廳,圓形的餐桌,薄屹自然地在主位坐下,沈明月則在他右手邊落座。
菜肴精致,香氣撲鼻。
但餐廳裏安靜得只能聽到碗筷輕微的碰撞聲。
沈明月本就寡言,倆人又素不相識,便只顧專注吃飯,想着盡快結束這頓尷尬的晚餐。
“醫院工作還順利嗎?”最終還是薄屹打破了沉默,他夾了一筷子青菜,狀似隨意開口。
沈明月咽下口中食物才回答:“還好。”
薄屹抬眼看了看她,燈光下她的側臉顯得有些蒼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影,“注意休息。”
這句關心的話,因爲過於平淡的語調,聽起來更像是客套的社交辭令。
沈明月微微頷首,出於禮貌回復:“嗯,好,謝謝關心。”
對話到此,便沒再說下去。
不說話,飯就吃的快。
不多會兒,晚餐就在這種看似和諧,實則微妙的氣氛中結束。
沈明月幫着趙姐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輕聲道:“我還有些資料要整理,先上樓了。”
“嗯。”薄屹應了一聲,目光重新回到了他的筆記本電腦上。
沈明月轉身,步履平穩地上二樓,推開了次臥的門。
自搬來,她一直住在這個房間。
薄屹出差走得匆忙,許多生活問題並未交代。
主臥的痕跡明顯屬於他。
不打招呼直接住,顯得有些女主人姿態。
可特意去問睡哪兒,又過於刻意。
於是,次臥成了她默認的選擇。
但今晚,男主人回來了。
他們畢竟領了證,今晚還睡在這裏。
合適嗎?
這個問題直到沈明月忙完一切,都還沒想好。
時間在猶豫中流逝,她聽着門外毫無動靜,猜測薄屹或許已經回到主臥休息,她決定維持現狀。
繼續睡在次臥。
就在她已經躺下準備關燈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沈明月心頭一跳。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驟然升起的慌亂,起身去開門。
薄屹站在門口,似乎是剛洗漱過,發梢微溼。
他沒進來,只是站在門口,目光平靜地看着她。
“還不休息嗎?”他問。
沈明月:“正要休息了。”
薄屹的視線在房間裏掃了一圈,目光在床上停留幾秒,最後落回她身上,才開口,“我以爲,你忙完會過來。”
過去哪?
主臥嗎?
沈明月突然意識到倆人對這段婚姻的態度有些出入。
之前一直沒有時間聊,才導致現在很多事情的答案都是模糊的。
她不喜歡這樣,既然話說到這了,她決定將問題說清楚比較好。
可現在時間不早了,這些問題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那就先把眼下的事情確定好,剩下的等有時間再說。
沈明月問的直接,不帶絲毫曖昧:“我們需要睡一起嗎?”
“我們是合法夫妻。”
在薄屹的認知裏,既然結了婚,組建了家庭,自然應該睡在一張床上。
而不是一個屋檐下。
“也要履行夫妻義務?”
薄屹沒答,給了她一個“這不廢話嗎”的眼神。
沈明月了然,不分房,同住一室,睡一張床,那麼所謂的夫妻義務便是心照不宣,順理成章的事了。
總不能是睡在同鋪的兄弟吧。
“好。”她點了點頭,回床上拿了自己的枕頭,坦然地從他身邊走過,走向主臥。
薄屹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微動,隨即跟了上去。
主臥的空間果然夠寬敞,床也足夠大,兩人各占一側,中間的距離寬得足以再塞下一人。
臥室裏留了一盞床頭燈。
沈明月平躺着,姿勢有些僵硬。
身邊多了一個存在感如此強烈的男性,讓她無法忽視。
心裏那根弦越繃越緊。
特意去找她,不就是爲了要做那事兒。
她其實也不排斥那事的,畢竟….嗯…對吧。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身旁的男人似乎並無進一步動作。
什麼意思?
難道還要她主動不成。
這種懸而不決的等待,比直接發生什麼更讓她覺得難熬,內心的尷尬和緊張幾乎要達到頂點。
她側身看過去,他倒是很淡定,完全沒有陌生人同床的局促。
終於,她像是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聲的折磨,帶着一種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勇氣,豁出去地開口:“今天還做嗎?”
要做就快點。
不做就關燈睡覺。
這樣幹耗着算什麼。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能感覺到薄屹的身體明顯頓住。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眸準確地對上她的視線,呼吸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幾秒,他才開口,低沉的嗓音裏聽不出情緒,卻拋出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反問:
“你很想嗎?”
沈明月被這句話噎住了。
這話聽起來,分明就是在說“反正我不想,如果你想那我就勉強配合一下。”
一向冷靜自持的她此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轉回身平躺,扯過被子蓋到下巴,聲音冷硬地否認:
“並沒有!”
隨即,他平靜的聲音傳來:“那就睡吧。”
說完,他便真的不再出聲。
沈明月心裏窩火,她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陰影,有些沒好氣地命令道:“麻煩把燈關掉。謝謝!”
開關在他那邊。
“好。”他應了一聲,隨即“啪”一聲輕響,房間徹底陷入黑暗。
房間裏安靜的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還有窗外偶爾刮過的風聲。
沈明月原本以爲自己會失眠,可或許是白天的工作耗盡了精力,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意識也開始模糊。
迷糊間,她感覺自己好像翻了個身,有涼風灌入被子裏,她下意識地想往溫暖的地方靠,額頭似是碰到一塊熱源,她沒睜眼,只是蹭了蹭,就徹底墜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