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的大廳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種安靜不是和平的寧靜,而是暴風雨過後的死寂,偶爾夾雜着幾聲類似於野獸咀嚼骨頭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我並沒有急着出去。
那個單人包廂雖然狹小,但鐵門和後來堆上去的沙發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
我清點了一下物資。
一桶沒吃完的泡面(已經涼透了),半瓶可樂,書包裏還有兩根火腿腸和一包壓縮餅幹(備考時買的)。
這點東西,最多撐兩天。
我需要更多的水和食物。
我看向包廂上方的通風管道。
這家網吧是老建築改造的,通風管道很寬,而且爲了省錢,沒有裝太細的柵欄。
我踩着桌子,用剛才拆下來的機箱側板當螺絲刀,費力地卸下了通風口的百葉窗。
爬進去。
管道裏滿是灰塵和油膩,狹窄得讓人窒息。我像只老鼠一樣,匍匐前進,透過一個個出風口觀察下面的情況。
大廳裏遊蕩着十幾只喪屍。
它們動作僵硬,漫無目的地徘徊。我注意到,它們對光線似乎不太敏感,但對聲音極度敏銳。剛才一只老鼠跑過,瞬間引得三只喪屍撲了過去。
我屏住呼吸,爬到了收銀台的上方。
收銀台是半封閉的,有一個帶防盜鎖的鐵門,裏面堆滿了飲料、零食和香煙。
那是我的目標。
確認收銀台裏面沒有喪屍後,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出風口,順着貨架爬了下去。
落地無聲。
我迅速反鎖了收銀台的內門。
這裏成了我的第二個安全屋。
我開了一瓶礦泉水,一口氣喝了一半。又拆了一包牛肉幹,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吃飽喝足,我又拿出了手機。
網吧的備用電源還在工作,WiFi還能用。
我再次點開了那個監控APP。
我想看看我的“家人”們。
畫面裏,家裏的燈光還在閃爍。
客廳已經變成了一個屠宰場,地上全是殘肢斷臂。
我的父親——現在應該叫他喪屍一號,正和繼母(喪屍二號)在客廳裏遊蕩。它們似乎吃飽了,動作遲緩,時不時撞到家具。
看着它們那副蠢樣,我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惡作劇的沖動。
以前在這個家裏,我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吵到父親看電視,生怕惹繼母不高興。
但現在?
我是管理員。
我點開了APP裏的“掃地機器人”控制界面。
那個白色的圓盤狀機器,平時是繼母的寶貝,碰都不讓我碰一下。
“啓動。”
手指輕點。
監控裏,躲在茶幾底下的掃地機器人突然亮起了藍燈,發出“滴”的一聲啓動音。
“開始清掃。”
機械的女聲在死寂的客廳裏顯得格外突兀。
兩只喪屍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它們轉過頭,死死盯着那個在地上移動的白色圓盤。
繼母喪屍嘶吼一聲,撲了過去。
掃地機器人正好轉了個彎。
繼母撲了個空,腳被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砰”的一聲,腦門磕在茶幾角上,黑血直流。
“噗。”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一摔雖然不會疼死它,但看着平日裏趾高氣昂的繼母摔個狗吃屎,那種快感簡直無法言喻。
父親喪屍也沖了過來,對着掃地機器人又抓又撓。但機器人表面光滑,又一直在轉圈,父親根本抓不住,反而被帶着在客廳裏轉圈圈,像條追自己尾巴的傻狗。
“好玩嗎?爸。”
我對着屏幕低語,手指劃向了“燈光控制”。
“全屋燈光——派對模式。”
客廳的智能吸頂燈瞬間變成了紅藍爆閃,音響裏自動播放起了預設的重金屬搖滾樂。
“動次打次!動次打次!”
強烈的閃光和巨大的噪音讓兩只喪屍徹底瘋了。它們失去了方向感,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裏亂撞,撞翻了花瓶,撞倒了電視。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了衣櫃的門動了一下。
那個實木的大衣櫃,是全屋定制的智能款。
一只小手從裏面伸了出來,隨後是那個胖表弟那張慘白的、沾滿鮮血的臉。
他居然還沒死透?或者說,變異後躲進去了?
他正試圖推開櫃門出來。
“想出來?”
我冷笑一聲,點擊了“智能衣櫃——兒童鎖”。
“咔噠。”
衣櫃門上的電子鎖瞬間落下。
表弟喪屍被困在了裏面。它瘋狂地撓着門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但那個爲了防止熊孩子亂翻衣服而設計的兒童鎖,此刻成了它的牢籠。
“好好在裏面待着吧。”
我關掉了燈光和音樂。
客廳恢復了黑暗和死寂。只剩下兩只喪屍在黑暗中茫然地徘徊,還有衣櫃裏傳來的悶響。
通過這種近乎殘忍的“玩弄”,我心底對“父親”和“家庭”這層權威的最後一絲敬畏,徹底粉碎了。
它們不再是我的長輩。
它們只是我的玩具。
但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待在網吧。
外面的雪還在下,氣溫越來越低。網吧的備用電源撐不了太久了,一旦斷電,電子門鎖失效,我就完了。
我利用最後的時間,下載了全城的離線地圖,保存了幾本末世生存手冊。
我還通過網絡,黑進了附近幾個街區的公共監控。
屏幕上出現了小區的畫面。
雪地上,幾個幸存者正在奔跑。
那是住我對門的鄰居一家。那個大媽平時最喜歡在樓道裏堆雜物,還經常跟繼母一起說我的壞話。
他們試圖沖向停在路邊的車。
但雪太厚了,大媽滑了一跤。
旁邊的綠化帶裏,突然竄出一個黑影。
正是我的父親。
它雖然變成了喪屍,但在雪地裏的速度竟然比活人還快。它只是直線沖刺,沒有任何躲避動作,直接撲倒了鄰居大媽。
一口咬斷了喉嚨。
我冷靜地看着這一幕,甚至拿筆在本子上記錄:
喪屍特性1:直線速度極快,但轉彎不靈活。
喪屍特性2:視覺退化,聽覺敏銳。
喪屍特性3:力量是常人的1.5倍左右。
突然,監控畫面裏的語音系統傳來了聲音。
是鄰居大媽的兒子,他躲進了車裏,正對着車上的行車記錄儀(也是智能雲端款)哭喊。
因爲我之前連接了公共網絡,這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機裏。
“林默!我看你家攝像頭亮着!我知道你在看!救救我!我知道你家有好多吃的!你爸變成怪物了!求求你給我開個門!”
他居然想往我家跑。
我看着屏幕上那個平時對着我吹口哨的小混混。
手指移動到“門鎖控制”上。
【遠程開鎖】。
我按了下去嗎?
沒有。
我選擇了【語音通話】。
“喂。”我的聲音冷漠如冰。
“林默!快開門!你爸在砸車窗了!”
“我記得上個月,你在樓道裏堵着我,要把我的書包扔下樓,說我是沒媽的野種。”
“我……我錯了!姐!親姐!快開門啊!”
“抱歉。”
我說,“我家不歡迎垃圾。”
說完,我切斷了語音。
監控裏,父親喪屍用頭撞碎了車窗玻璃,把他拖了出來。
鮮血染紅了雪地。
我合上筆記本。
網吧的燈光突然閃爍了兩下,然後徹底熄滅。
備用電源耗盡了。
黑暗降臨。
我摸了摸收銀台裏的一把消防斧,又看了看背包裏的食物。
泡面和水只夠吃一周。
而我家,繼母爲了過年,囤了整整一陽台的年貨。還有父親保險櫃裏的金條和現金,以及那個我最熟悉的堡壘。
雖然那裏有三個喪屍。
但我有鑰匙,有權限,還有腦子。
“該回家了。”
我對着黑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