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仿佛要將靈魂從軀殼裏撕扯出去的眩暈。
陸安琪最先恢復的感官是聽覺——尖銳的警笛由遠及近，混雜着輪胎摩擦地面的嘯叫、幾句含糊不清的西語咒罵，以及……海浪？他猛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不是宿舍慘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被霓虹染成暗紫色的、陌生的夜空。身下是冰冷粗糙的瀝青，鼻腔裏充斥着垃圾發酵的酸味、海風的鹹腥，以及濃烈的汽油尾氣味。
“我操……”
旁邊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是陳凌。他正撐着手臂坐起來，臉上同樣寫滿了驚駭。緊接着，巷子另一頭的垃圾箱後，楊智誠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嘴裏罵罵咧咧，順手撿起了腳邊一個空啤酒罐，下意識就想往牆上砸，卻在揮臂的瞬間僵住——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比他記憶中的更大，骨節更粗，手背和指關節上甚至有幾道淡淡的舊傷疤。
“都別慌！”陸安琪壓低聲音喝道，他的頭腦在最初的眩暈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得冰冷、清晰。他迅速掃視自己和三個兄弟：身上的校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街頭風格明顯的廉價T恤、工裝褲和夾克。身體的感覺也全然不同，更沉重，也更……有力。他嚐試活動手指，一種陌生的、屬於肌肉記憶的流暢感傳遞開來。
“安琪？誠子？凌子？浩濱？”楊智誠挨個叫了一遍，聲音發幹，“我們……這是在哪？cosplay片場？”
“恐怕不是。”陳浩濱的聲音從巷口陰影處傳來，他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那裏，正警惕地觀察着外面的街道。他的動作比平時敏捷得多。“看外面。”
四人湊到巷口。眼前的景象讓最後一絲僥幸也煙消雲散。
寬闊的街道上，車流如織，那些車型他們再熟悉不過——歐斯洛、絕品、菲斯特……遠處，巨大的“Ponsonby's”服裝店招牌閃着俗氣的粉光，更遠的山坡上，“VINEWOOD”幾個巨型字母在夜色中熠熠生輝。街對面是一家便利店，招牌上寫着“24/7”，門口歪斜地停着一輛老舊的冒險家青龍。
“洛聖都……”陳凌喃喃道，臉色發白，但眼神卻亮得嚇人，“我們真的在GTAV裏。”
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話，陸安琪感到褲袋一震。他摸出一部陌生的智能手機，屏幕自動亮起，一條短信彈出：
“F：老地方，盡快。有活兒。——L”
F？L？富蘭克林和萊斯特？
幾乎同時，其他三人的手機也相繼響起或亮起。楊智誠收到的信息更直接：“崔佛：我在沙灘海岸，帶着你的屁股和腦子滾過來，有‘大生意’。” 陳凌和陳浩濱則分別收到了似是而非、指向不明的信息，似乎這個世界正在試圖將他們強行塞進某個預設的角色，卻又因他們的“四人同時降臨”產生了某種錯亂。
“我們沒有變成那三個主角。”陸安琪快速分析，屬於他本人的冷靜和遊戲高玩的洞察力正在與這具新身體的某種本能融合，“我們是我們，但這個世界在給我們‘角色任務’。浩濱，檢查我們有什麼。”
陳浩濱已經低頭擺弄起手機，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得飛快，仿佛天生就知道這異界設備的操作邏輯。“手機銀行……餘額：$4,000,000。有一筆‘新世界啓動津貼’。”他頓了頓，補充道，“聯系人裏多了幾個名字，包括萊斯特。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App，圖標是……一個燃燒的骷髏馬？”
“線上模式的特殊獎勵。”楊智誠啐了一口，他已經迅速適應了這具身體帶來的暴躁力量感，此刻更多的是興奮，“老天爺把新手大禮包塞我們嘴裏了。四百萬，在線上頂個屁用，但在這裏……”他環視這片真實而粗糙的罪惡都市，咧嘴笑了，“是種子基金。”
“先明確幾點。”陸安琪打斷，他的聲音成了四人中的定心石，“第一，這裏不是遊戲，疼痛、死亡，很可能都是真實的。第二，我們擁有他們不具備的‘上帝視角’——整個洛聖都的賺錢門道、漏洞、寶藏位置和未來走向。第三，我們四個，必須一體。分工可以靈活，但初期以穩妥、發揮各自感覺最順手的方向爲主。”
“同意。”陳凌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鏡，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當務之急是三件事：安全屋、啓動資金變現渠道、以及評估我們自身在這個‘現實’中的能力。根據遊戲經驗，第一步應該購置高端公寓開啓搶劫任務序列，同時購買辦公室和會所，建立現金流基礎。”
“公寓要最便宜的，功能一樣，省下的錢買有用的。”陸安琪接口，“辦公室買最貴的‘花園銀行辦公樓’，視野好，車庫大，象征意義大於實際，但我們需要這個門面。會所……買‘大沙漠會所’，便宜，靠近將來要買的地堡和設施。”
“地堡！對，研究科技是重中之重，爆裂彈、熱成像瞄準鏡……”楊智誠眼中放出光。
“那是第二步。”陳凌搖頭，“我們現在需要的是立刻能生錢、且能鍛煉我們能力的產業。我建議，購買會所後，立刻配套開設‘可卡因制造廠’，這是摩托幫產業裏利潤最高的。同時，用辦公室購買一個載具倉庫，進行進出口貿易。安琪，你的車技需要實戰磨練，偷車賣車是最快的途徑。”
“我覺得先買機庫！”陳浩濱插嘴，他顯然對新身體潛在的飛行手感充滿期待，“空中優勢很重要，而且走私任務來錢快。”
“你連這裏的麻雀直升機能不能平穩起飛都不知道，就想着開九頭蛇？”楊智誠毫不客氣地懟回去，“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嗯，或者一油門踩到底。安琪，車的事你定。”
陸安琪沒理會他們的小爭執，思路清晰：“武器和載具優先。初期性價比最高的是AP手槍（穿甲手槍），可以在車裏全自動射擊，保命神器。再每人配一把特種卡賓槍（M4的改進型），綜合性能最好。狙擊槍……買基礎的‘射手步槍’，夠用了。重武器暫時不考慮。”
“載具！”楊智誠搶過話題，“第一輛車必須夠硬。線上神車，骷髏馬（裝甲版）！雖然不防炸，但近乎全防彈，做任務神器。價格……不貴，立刻買！日常和跑路，我覺得該買輛‘絕品奈奧比’，操控均衡，速度快，改裝潛力大。”
“奈奧比是不錯，但初期我們更需要全能。”陸安琪翻看着“傳奇車業”網站，目光掃過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歐斯洛放逐者’極速無敵，但太飄，不適合新手。‘貝飛特武夫’太貴。我建議先買一輛‘佩嘉西門羅’經典款，後驅有挑戰但能練技術，速度也夠用。再買幾輛‘西部惡人’摩托，靈活便宜。浩濱說的空中載具，先買一架‘麻雀直升機’（呼叫型），應急和偵察用。”
陳浩濱撇撇嘴：“門羅？老古董了。要買就買‘歐斯洛X-A’……”
“錢要花在刀刃上。”陳凌打斷他，“安琪是咱們目前感覺對車最‘通靈’的，聽他的。我同意門羅和骷髏馬的組合，兼顧訓練和實戰。麻雀直升機也實用。”
四人蹲在臭氣熏天的巷子裏，卻如同在指揮中心般飛速決策，將四百萬虛擬資金迅速轉化爲一個個具體的計劃。線上玩家那種高效、貪婪、目標明確的思維模式，正與他們現實的兄弟情誼和初臨貴境的危機感融合，催生出一種奇特的化學反應。盡管有小分歧，但最終決定的速度快得驚人。
“基礎分工，但隨時調整。”陸安琪最後總結，“我主地面載具駕駛、追擊路線規劃。凌子主情報、計劃、資產運營和初始黑客學習。誠子主正面沖突、槍械和體能。浩濱主空中支援、電子戰和‘特別’渠道探索。但都記住了，任務需要四個人一起上時，誰該頂什麼位置，聽現場安排。雙人組合、接應配合，都得練。”
“沒錯，”楊智誠用力點頭，拍了拍陳凌的後背，差點把他拍個趔趄，“比如以後搶珠寶店，老子肯定要拿沖鋒槍突進去的，凌子你就乖乖在解碼器那裏搗鼓，浩濱看天，安琪看路。但要是偷車任務，說不定就我和安琪一組，他開，我負責對付追兵。”
陳凌揉着肩膀苦笑：“你這手勁……看來我真得快點找到這個世界的‘黑客小遊戲’怎麼玩了，武力值確實拼不過。”
計議已定，一種無形的張力在四人間彌漫。恐懼仍未散去，但已被更大的興奮和野心壓倒。他們不再是被困在遊戲外的學生，而是手持密鑰，闖入一座真實金庫的竊賊……不，是征服者。
“那麼，”陸安琪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望向巷外那光怪陸離、充滿無限可能與危險的世界，“先去把‘骷髏馬’和‘門羅’提了。然後，去會會那位坐在輪椅上的傳奇——萊斯特·克雷斯。得讓他知道，他的新‘合作夥伴’，胃口可能比他想的大得多。”
楊智誠獰笑起來：“我已經等不及想試試這裏的槍，打起來是不是跟遊戲裏一樣‘爽’了。”
陳凌低頭快速操作手機，完成了第一批資產、武器和載具的訂購支付。陳浩濱則已經走出巷子，抬手攔下了一輛略顯破舊的出租車。
四人擠進車內，司機是個絮絮叨叨的老頭，抱怨着油價和治安。車窗外，洛聖都的夜景如流動的彩色畫卷展開。他們沉默着，各自感受着新身體的力量，消化着龐大的信息，也暗自掂量着即將踏上的、遍布鮮血與黃金的道路。
出租車駛向最近的車行。後座上，陸安琪看着手機屏幕裏“花園銀行辦公樓”的3D預覽圖，又抬頭看了看遠處山坡上那棟閃爍着燈光的地標建築。
線上玩家的終極夢想，不就是買下一切，掌控一切嗎？ 如今，這個夢想有了一個再真實不過的舞台。而他們兄弟四人，將用前所未有的團隊協作與靈活變通，去實現它。未來的任務中，會有需要精密配合的四線潛入，也會有兩人一組分頭行事的閃電行動，更少不了車手、槍手、黑客、飛行員角色在彼此間的輪換與嚐試。失誤、拌嘴、乃至爭吵都可能發生，但那都是後話了。現在，他們是一個剛登陸的緊密整體。
第一個目標：在洛聖都的黑夜中，留下無人敢忽視的名號。
引擎轟鳴，載着四顆急劇跳動野心的出租車，消失在洛聖都永不停歇的車流之中。這座城市的犯罪史，即將翻開全新的一章，而序曲，由四個來自異世的靈魂，以一種更靈活、更緊密也更具潛力的方式奏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