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一家閃着俗豔霓虹燈的“衣服與子彈”店門口停下。這店看起來像是由廉價汽車旅館改建的，窗戶被塗黑，招牌上彈孔的裝飾在洛聖都永不停歇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滑稽。
四人下車，悶熱的夜風裹挾着街頭油炸食品和汽車尾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地方……靠譜嗎？”陳凌打量着眼前這個看起來隨時會被條子沖進去一鍋端的門面，小聲嘀咕。他腦海中閃過遊戲裏那些武器店老板的古怪形象。
“線上買東西不都這樣。”楊智誠率先推開厚重的防彈玻璃門，門上的鈴鐺發出沉悶的響聲，“速戰速決，買完走人。”
店內光線昏暗，彌漫着槍油、皮革和某種廉價清潔劑混合的味道。櫃台後面，一個禿頂、留着濃密絡腮胡的壯漢抬起頭，眼神像掃描貨物一樣掃過他們。他沒說話，只是用指關節敲了敲櫃台玻璃下貼着的標籤：“本店出售一切‘體育用品’。現金交易，不問來路，出門不認。”
陸安琪沒理會老板，他的注意力已經被牆壁上掛滿的各式槍械吸引。那種感覺又來了——看到一把“重型左輪”時，他幾乎能瞬間估算出它的後坐力軌跡和最佳握持姿勢；看到“泵動式霰彈槍”，近距離的壓制範圍和換彈時間自動浮現在腦海。這不是記憶，更像是這具身體的本能被喚醒。
“按計劃。”陸安琪壓低聲音，“AP手槍，四把。特種卡賓槍，四把。射手步槍，先來兩把，我和誠子用。彈藥買足，特別是穿甲手槍彈。”
陳浩濱已經湊到另一側的服裝區，那裏掛着各種匪幫風格鮮明的夾克、工裝褲、帽子和面具。“我們需要換身行頭，”他抽出一件全黑的戰術背心比劃着，“至少不能穿着這身‘新手默認裝’去見萊斯特，太不專業。分頭行動？效率高點。”
“一起。”陸安琪否定了這個提議，他走向櫃台，對老板說：“清單上的東西。”同時將早已在手機備忘錄裏列好的裝備清單亮給對方看。他的語氣平靜，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這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老板眯起眼看了看清單，又抬眼仔細打量了陸安琪一下，嘟囔了一句：“準備得挺全。生面孔，但不像雛兒。”他沒再多問，轉身開始從後面的架子上取貨。
等待的間隙，楊智誠像個走進糖果店的孩子，手指隔着玻璃櫃，點着裏面一把改裝過的“戰鬥機槍”，低聲對陳凌說：“看那玩意，等咱們地堡開了，第一波就研究它的MK2升級，加個爆裂彈……”
“先想着怎麼活到買地堡吧。”陳凌緊張地瞥着門口，手不自覺地在褲子上蹭着汗，“這感覺太怪了，我們真要拿着這些……去犯罪？”
“是去‘工作’。”陳浩濱糾正道，他挑了兩頂黑色的鴨舌帽和幾個簡易的滑雪面罩回來，“模糊面容是第一步。凌子，你也別閒着，用手機查查，萊斯特給的‘老地方’具體坐標周圍環境，有沒有警局、攝像頭密集區。”
“哦，對！”陳凌趕緊掏出手機，開始笨拙但認真地操作起來。他發現這個世界的手機導航和地圖軟件，與他熟悉的現實版本和遊戲內界面都不同，更像是兩者的混合體，需要適應。
很快，幾個沉重的大手提袋放在了櫃台上。裏面是冰冷的金屬造物和沉甸甸的彈藥。老板又扔過來幾個結實的黑色雙肩背包：“贈品。背着比提着像樣。”
結賬，現金支付。當背包的重量壓在肩上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和真實感攥住了他們。這不是遊戲裏點擊購買後出現在武器輪盤裏的圖標，這是真正能奪走生命的工具。
“現在，去‘傳奇車業’提貨。”陸安琪背上包，率先走出令人窒息的店鋪。
---
“傳奇車業”的展廳就敞亮多了，位於市中心一條相對繁華的街道。巨大的玻璃窗後，燈光將幾輛閃閃發光的跑車襯托得如同藝術品。一個穿着筆挺西裝、笑容標準的銷售迎了上來。
“先生們，下午好！看看有什麼能爲你們效勞的？今天剛到了一輛全新的……”
“提車。”陸安琪直接打斷他，報出了訂單號，“骷髏馬裝甲版，佩嘉西門羅。”
銷售的笑容僵了一下，迅速在平板電腦上查詢，態度立刻變得更加微妙——不是熱情，而是混合了謹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顯然，購買這種特定組合車輛的客人，通常不是普通的汽車愛好者。
“當然，請稍等，車就在後面車庫，已經按照基礎要求準備完畢。需要現在進行一些個性化改裝嗎？我們這裏有最頂級的……”
“暫時不用，謝謝。”陸安琪拒絕了。他需要先親自感受一下這輛“門羅”在真實洛聖都街道上的表現，再決定改裝方向。
當兩輛車真正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感覺又不一樣了。
骷髏馬（裝甲版）看起來敦實、低調，但車窗那異乎尋常的厚度和車身明顯的加固痕跡，無聲地訴說着它的用途。而旁邊的佩嘉西門羅，經典的低矮跑車線條在倉庫燈光下流淌着金屬光澤，盡管是基礎款，卻已散發出一種蓄勢待發的速度感。
“我來開骷髏馬。”楊智誠當仁不讓地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摸了摸包裹着防彈材料的車窗邊緣，“這安全感，嘖。”
陸安琪則走向門羅，手掌撫過引擎蓋冰冷的表面，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內飾的氣味、座椅的包裹感、儀表盤燈光的亮度……一切細節都在沖刷他的認知。他插入鑰匙（這個世界居然還需要物理鑰匙），啓動引擎。
“嗚——嗡——”
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在車庫裏回蕩，與他記憶中的遊戲音效相似，卻又無比真實，通過車身骨架直接傳遞到他的脊椎。他輕輕踩下油門，感受着發動機的回應。成了。 不僅僅是“會開”，他甚至能感覺到後輪驅動布局帶來的細微反饋，一種近乎本能的駕馭感在血管裏蘇醒。
“去萊斯特那兒。”陸安琪降下車窗，對後面骷髏馬裏的三人說，“我開路，誠子你跟緊。浩濱，用手機盯着點有沒有尾巴。凌子，把萊斯特附近的地圖和可能的撤離路線再過一遍，用對講機同步給我和誠子。”
他們從車行店員那裏拿到了幾部老式的對講機，雖然簡陋，但在這個手機信號可能被監控或屏蔽的世界裏更可靠。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入洛聖都傍晚的車流。陸安琪駕駛着門羅，起初還有些生澀，但很快就找到了節奏。他發現自己能極其敏銳地預判前方車輛的動向，能精準地控制油門和刹車在車流中穿梭，甚至對輪胎抓地力的極限有種模糊的預感。這感覺令人上癮。
對講機裏傳來陳凌有點緊張的聲音：“前方路口右轉，進入工業區。地圖顯示那片倉庫區很偏僻，只有一個出入口……感覺像陷阱。”
“萊斯特就喜歡這種地方。”楊智誠的聲音混着電流聲，“安琪，注意點，我總覺得有輛車從車行出來就一直若即若離。”
陳浩濱回應：“一輛白色的‘王者’，普通款式，裏面好像就一個人。不確定是不是巧合。要我試着繞一下看看他反應嗎？”
“別節外生枝。”陸安琪下令，“保持隊形，加快速度。凌子，報告最終位置。”
“D6區域，廢棄紡織廠倉庫，標識是……‘好麥塢制衣’。到了，就在前面那條巷子盡頭。”
兩輛車拐進一條堆滿集裝箱和廢棄機械的窄巷，最終停在一棟看起來荒廢已久的大型倉庫門前。鏽蝕的鐵門緊閉，周圍寂靜無聲，只有遠處高速公路傳來的沉悶噪音。
四人下車，迅速從背包裏取出AP手槍和卡賓槍檢查。金屬部件摩擦的“咔嚓”聲在寂靜的巷子裏格外清晰。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最後檢查了一下通訊和裝備。
陸安琪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是鐵鏽和機油的味道。他走上前，按照遊戲記憶，在門邊一個不起眼的鍵盤上輸入了萊斯特提供的臨時密碼。
鐵門發出一陣沉重的嘎吱聲，緩緩向內側滑開一道縫隙，裏面透出昏黃的燈光。
一個略帶沙啞、充滿戒備的聲音從門縫後的陰影裏傳來，伴隨着輪椅輕微的轉動聲：
“富蘭克林？……不，你們是誰？短信不是發給你們的。”
陸安琪迎着燈光，微微眯起眼，看到了陰影中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瘦削輪廓。他握緊了藏在衣襟下的AP手槍柄，聲音平穩地回答道：
“萊斯特·克雷斯先生？我們是他‘朋友’的朋友。或許，我們可以談談比偷幾輛好萊塢明星的超跑更大的‘活兒’。”
他側過身，讓萊斯特能看到他們身後那輛武裝到牙齒的骷髏馬，以及四人身上與這座城市格格不入、卻又異常協調的緊繃氣息。
“而且，我們自帶裝備和……一些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未來情報’。”
倉庫內的陰影似乎波動了一下。萊斯特沉默了幾秒鍾，輪椅向前滑出了一點，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他鏡片後那雙銳利、審視的眼睛。
“進來吧，”他終於說，聲音裏聽不出情緒，“把門關上。讓我們聽聽……你們的故事。希望它值回我浪費的這幾分鍾，以及你們可能付出的代價。”
鐵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將洛聖都的夜色隔絕在外。真正的冒險，第一次與這個世界核心規則的碰撞，此刻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