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皇威如獄
空間跳躍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退，跳躍艙便在一陣劇烈的震顫中脫離了超空間航道。
舷窗外並非預想中的荒涼星域，而是一片絢爛到令人心悸的星雲光海——銀藍色的月華與深紫色的暗影如兩條巨蟒般交織、撕咬，每一次碰撞都讓虛空泛起實質性的漣漪。
“我們……沒跳出去？”任建中趴在舷窗上，聲音幹澀。
吳超快速操作着跳躍艙僅存的儀表，臉色蒼白：“跳躍坐標被強行扭曲了。有更高維度的力量鎖定了這片空間，我們被困在了戰場邊緣。”
楊軒的心髒猛烈跳動。他看見，在那片光海的中央，楚雲妃的月白身影如風中殘燭。她身後的月華輪虛影已布滿裂痕，卻依然倔強地旋轉着，灑落清輝，勉強抵擋着來自三個方向的恐怖攻勢。
那三個身影籠罩在翻涌的暗影中，形態不定，唯有行星級強者特有的“領域”威壓，即便隔着跳躍艙的強化外殼，也讓三人呼吸困難，靈魂戰栗。
“交出火種攜帶者，月華皇女，你可安然離去。”一個冰冷、重疊、仿佛來自深淵最底層的聲音響徹虛空，不通過介質，直接烙印在意識中。
楚雲妃的回答是一道更加熾烈的月華劍光，斬碎了蔓延而來的暗影觸手。她嘴角溢血，戰袍破碎，但眼神亮得驚人：“暗影會的雜碎，也配談條件？”
“冥頑不靈。”另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一只由純粹暗影構成的巨爪探出，爪心浮現一顆緩緩旋轉的黑色星辰虛影，所過之處，連星光都被吞噬。
月華輪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就在巨爪即將合攏的刹那——
時間，靜止了。
不，並非完全靜止。楊軒還能思考，還能感受到自己狂亂的心跳，但他視線所及的一切——崩碎的能量、飛濺的光屑、楚雲妃染血的側臉、那遮天蔽日的暗影巨爪——全都凝固成了一幅詭異的畫卷。
然後，光來了。
那不是星雲的光，也不是月華的光，而是一種更爲古老、更爲堂皇、仿佛自宇宙開辟之初便存在的“初始之光”。它並不強烈，卻溫柔而堅定地撫過每一寸被暗影侵蝕的空間。
光過處，暗影如積雪消融。
那三道恐怖的行星級身影發出無聲的咆哮，卻在光芒中劇烈扭曲、淡化，仿佛要被從存在層面直接抹去。
“夠了。”
一個平靜的男聲響起。聲音不大，卻像是在每個人靈魂最深處直接訴說。
凝固的時空恢復了流動。暗影巨爪無聲崩散，三道行星級身影狼狽地顯露出本體——一個籠罩在黑袍中的枯瘦老者，一個身體半透明仿佛由暗影能量構成的女子，一個背生漆黑骨翼的猙獰壯漢。他們此刻氣息萎靡，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驚駭與恐懼。
虛空之上，一點微光綻開，走出一人。
他穿着最簡單的月白色長衫，黑發披散，面容看起來不過三十許，眉眼間與楚雲妃有七分相似，卻更加深邃，仿佛蘊含着無盡的星空。他沒有釋放任何威壓，只是站在那裏，便成了這片宇宙的中心。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甚至基本的物理規則，都在向他朝拜。
月華皇，楚風雲。恒星級巔峰強者，人類疆域鎮守者之一。
楚雲妃身體一晃，月華輪虛影終於徹底消散。她看向來人，嘴唇動了動：“父親……”
月華皇的目光掃過女兒，看到她身上的傷勢時，眼底掠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寒芒。隨即，他看向那三個瑟瑟發抖的暗影會行星級。
“影月，黑淵，骨煞。”月華皇的聲音依舊平靜，“三個行星級中期，聯手圍殺我尚未突破行星級的女兒。暗影會，很好。”
名爲影月的枯瘦老者身體一顫，連忙躬身，聲音幹澀嘶啞：“陛下恕罪！我等……我等只是奉命行事，絕無傷害皇女殿下之心，只是那火種……”
“火種之事，自有定數。”月華皇打斷他，語氣不帶絲毫煙火氣，“爾等逾越了。”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華。影月、黑淵、骨煞三人卻同時慘叫出聲！他們身後的“暗影領域”、“深淵投影”、“骸骨神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畫，一寸寸湮滅！三人氣息瘋狂跌落，直接從行星級中期跌落至初入行星級，甚至根基都出現了不可逆的裂痕！
一指，廢三王！
“此乃小懲。”月華皇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去告訴‘幽冥’，青銅神殿之事，小輩爭鋒，各憑機緣造化。但若再敢以行星級以上之身，對未入行星級的小輩出手，或波及無辜學院……”
他頓了頓，目光仿佛穿透無盡空間，落在了某個隱藏在黑暗深處的龐然大物之上。
“本皇不介意，去他的暗影聖殿，坐一坐。”
影月三人如蒙大赦，忍着本源劇痛，深深鞠躬，然後頭也不回地撕裂空間，狼狽遁走，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那跳躍艙。
月華皇這才將目光投向跳躍艙。他的視線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落在楊軒身上，尤其是在他心髒位置和意識深處略作停留。
楊軒感到樹苗輕輕一顫，散發出一種既敬畏又親近的奇異波動。
“你就是楊軒？”月華皇的聲音直接在楊軒腦海中響起，溫和了許多，“天火楊振天的兒子？”
“是，陛下。”楊軒壓下心中的震撼，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
“不錯。”月華皇微微頷首，並未多言，轉而看向幾乎昏迷的楚雲妃。他抬手一招，楚雲妃便輕飄飄飛到他身邊。一縷精純到無法形容的月華能量注入她體內，穩定住她瀕臨崩潰的傷勢。
“你爲她爭取了時間。”月華皇對楊軒說，“這份情，月華皇族記下了。”
他袍袖一卷，無形的力量包裹住跳躍艙。下一瞬，星空倒轉，等楊軒三人回過神來時，跳躍艙已經平穩地降落在天瀾星第一修行學院中央廣場上。
夜幕下的廣場燈火通明。副校長李雲天嘴角帶血，正帶領數十位學校強者維持着一個巨大的防護罩。防護罩外，還有幾波形跡可疑、氣息強橫的人影在逡巡，此刻卻全都僵在原地，驚恐地望向天空。
月華皇攜着楚雲妃，立於虛空。他的身影並未變得頂天立地，卻讓廣場上每一個人，無論是行星級的副校長，還是那些潛伏的各方勢力探子，都感覺到自身渺小如塵埃。
“今日之事，到此爲止。”
月華皇的聲音清晰傳入學院每一個人耳中，也必然通過某種方式，傳向了星海各處關注此地的勢力。
“青銅神殿，九樹祭壇，確是機緣，亦是考驗。人類疆域內，所有三十歲以下、行星級以下者，皆可憑本事爭奪。但——”
他語氣轉冷，一股凜冽皇威如星河垂落，籠罩整個天瀾星！
“自今日起，凡行星級以上者，不得插手小輩爭奪，更不得波及無辜學院。各家族、各勢力，可遣年輕子弟入學，可提供資源支持，但爭鬥需在學院規則之內，擂台之上，任務之中。若有違逆……”
皇威驟然加重，廣場地面上浮現出細密的月華紋路。
“……形神俱滅，族誅。”
最後四個字，字字千鈞，砸在每個人心頭。那幾個潛伏的強大氣息悶哼一聲，毫不猶豫地撕裂空間遁走，再也不敢停留。
月華皇看向李雲天：“李副校長，學院規矩，可能立好？”
李雲天肅然躬身：“請陛下放心！學院即刻修訂‘特殊人才保護條例’與‘資源競爭章程’，劃定紅線。未來兩年，所有爭鬥，必在框架之內！”
“善。”
月華皇點頭，身影開始變淡。他最後看了一眼楊軒所在的方向，留下一道微不可查的意念，隨即與楚雲妃一同消失。
皇威散去，星河依舊。但所有人都知道，天，變了。
青銅神殿的機緣爭奪，從一場可能席卷各方、毫無底線的血腥亂戰，被強行劃定了一個“擂台”——天瀾第一修行學院。而裁判，是月華皇的意志。
跳躍艙門打開，楊軒三人走出。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而來，復雜難明——敬畏、好奇、嫉妒、算計……
李雲天快步走來，先對楊軒點了點頭，隨即宣布：“所有師生，返回各自住所，不得擅動。明日全校停課，召開安全會議。楊軒、任建中、吳超，你們三個，隨我來。”
副校長辦公室。
李雲天親自給三人倒了杯寧神茶，自己則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揉了揉眉心，臉上帶着疲憊，但眼神銳利。
“月華陛下劃下了道，也給了學校，給了你們一個相對安全的成長環境。”他開門見山，“但安全，不等於沒有危險。未來的兩年，學院會成爲整個東銀河星域年輕天才的角鬥場。暗影會的人會以‘學生’或‘訪問學者’的身份進來，其他大家族、大集團、甚至其他星域的勢力，也會把他們的苗子塞進來。目標，就是你，楊軒，或者說，是你身上的火種，以及可能通過你找到的青銅神殿線索。”
任建中忍不住問：“校長，那我們……”
“你們是學院的學生，自然會受到學院規則的保護。”李雲天打斷他，“但保護不是圈養。學院會提供資源、導師、平台，你們也需要在規則內應對挑戰、提升自己。這是壓力，也是機遇。”
他看向楊軒：“尤其是你，楊軒。你現在是風暴眼。月華陛下金口玉言，三十歲以下行星級以下皆可爭，那你就必須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證明你配得上這份機緣。否則，即便有皇級威懾，暗中的冷箭也絕不會少。”
楊軒沉默點頭。他明白，月華皇的警告震懾了明面上的強者，但同齡天才的挑戰，甚至一些“合理”範圍內的陰謀算計，都需要他自己去面對。
“決賽還繼續嗎？”吳超突然問了個實際問題。
李雲天沉吟片刻：“推遲一周。這一周，學校要重新布置防護，制定詳細的競爭規則。另外，你們的獎勵也會調整。行星學府的名額不變，但除此之外，學校會開放‘虛空秘境’的部分權限作爲決賽獎勵。那是學校掌控的一處古老遺跡，對你們感悟空間、夯實基礎大有裨益。”
虛空秘境！楊軒三人都是一震。那是傳說中連許多導師都需要貢獻點才能進入的修煉聖地。
“好了，你們先回去休息。”李雲天揮揮手，“記住，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普通新生。你們是棋子，也是棋手。好自爲之。”
離開行政樓，夜色已深。校園裏卻燈火通明，隱約能聽到各處傳來的議論聲。月華皇親臨、皇威鎮世的消息，顯然已經傳開了。
回到別墅區，楊軒發現他的別墅外圍，多了幾隊穿着制式戰甲、氣息肅殺的巡邏隊。顯然是學校加強的安保力量。
走進客廳，個人終端接連震動。
首先是父親楊振天發來的加密通訊請求。
接通後，全息投影中出現楊振天威嚴的面容。他背景似乎在某個熾熱的熔岩星球上，身邊還有巨大的機械在運作。
“軒兒，沒事吧？”楊振天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我沒事，父親。楚學姐受傷了，但月華皇陛下及時趕到。”
“嗯，我已經知道了。”楊振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月華陛下……出手幹預，定下規矩，對你是好事，也是壞事。好在你有了相對安全的成長環境，壞在你將面對更集中、更‘合理’的挑戰。天火集團會給予你支持，但家族內部也有不同聲音。你需要盡快證明自己的價值。”
“我明白。”
“決賽好好打。虛空秘境是個好機會。另外……”楊振天頓了頓，“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可以聯系‘炎龍衛’。他們是我直屬的護衛力量，會暗中保護你，但非生死關頭不會現身。”
“謝謝父親。”
通訊結束。緊接着，是楚雲妃發來的信息，只有簡短一句：“傷勢無礙，閉關療傷。勿念。規則之內，放手去做。”
然後，楊軒收到了來自麟雲、炎燼甚至雷毅的信息，內容大同小異，都表示了對今晚事件的震驚，以及對未來“學院競爭”的期待或警惕。雷毅的信息最後還加了一句：“決賽再戰，我不會再輸！”
任建中和吳超也各自收到了家族的信息。任建中憨厚的臉上難得露出凝重：“我家老頭子說，家裏會派幾個堂兄弟轉學過來，一方面‘保護’我，另一方面……也算是參與這場競爭。”
吳超推了推眼鏡：“我父親詢問了戰術目鏡和幹擾器的數據，很滿意。吳氏科技會加大對我的資源傾斜，並希望我能在學院內，建立一個‘科技側輔助戰術研究小組’。”
暗流，已經開始涌動。
楊軒回到自己的修煉室，關上門，疲憊地靠在牆上。今晚發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了。
他沉入意識深處。青銅樹苗靜靜生長，七片葉子散發着微光。第八根枝條上，那個淡金色的芽苞似乎長大了一絲。而在樹苗根系最深處，與心髒青銅之血融合的地方，一點微弱的銀藍色星光正在孕育——那是今晚近距離感受月華皇威與空間跳躍後，產生的新變化嗎？
他想起月華皇最後那一道微不可查的意念，那是一段關於“天賦化形基礎”的補充感悟，比楚雲妃給的玉簡更加直指本源，甚至隱隱指向了某種“空間”屬性的可能。
皇級的關注，如同一把雙刃劍，懸在頭頂。
但路，終究要自己走。
楊軒睜開眼，看向窗外。學院之外，星空浩瀚。學院之內，新的戰場已經鋪開。
未來兩年，他要在這裏，在無數天才的競爭中，在各方勢力的注視下，殺出一條通向行星級，通向青銅神殿真相的路。
他握緊拳頭，樹苗感知到他的意志，輕輕搖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