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
龍國
…
冰冷的觸感，將陸沉從混沌中拽醒。
睜眼。
不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
一片淡藍色的、半透明的數據面板，懸浮在視野正上方，無聲流淌着發光的文字：
【全球數據化完成】
【新手保護期剩餘：71:59:58】
【請於72小時內完成職業覺醒】
……
昨天凌晨三點，辦公室只剩他一人。屏幕上是《紀元幻想》最新版本的數值表。
他剛把“拾荒者隱藏掉率倍率”從那個離譜的1000%，調回100%。別問爲什麼一開始設1000%，問就是測試時“不小心多敲了個零”，後來覺得這垃圾職業總得有個亮點吧，就“忘”了改。
結果主策在郵件裏咆哮：
“一個撿破爛的生活職業，憑什麼有隱藏爆率？立刻、馬上、給我改掉！這數值策劃怎麼當的？（抄送：全體主程、主美、運營）”
陸沉當時看着郵件，心裏默念：“你才撿破爛，你全家都撿破爛……等我哪天辭職了，第一個就去你家小區撿瓶子。”
當然，他只敢想想。
保存。關機。
趴在滿是咖啡漬和外賣油點的桌面上，昏睡過去。睡前最後一個念頭是：“房貸……下個月又要交了……”
再睜眼。
世界，變了。
陸沉坐起身，第一反應是摸手機——不是看時間，是看房貸銀行的APP還能不能打開。
牆上的老舊插座，發出幽幽藍光，不是電流，像是……具象化的數據流。他盯着看了三秒，下意識吐槽：“這粒子特效，美術偷懶了吧，用的免費素材包？”
窗外，猩紅與銀白的月光混雜。
那輪月亮，表面布滿清晰的數字紋路，像極了代碼沒貼好圖時的UV錯亂。
手機在枕邊瘋狂震動。
抓起來。
自動彈出的新聞標題，觸目驚心：
《全球突變！遊戲降臨現實！》
《軍方緊急通告：所有市民立即前往覺醒點登記！》
《怪物已大規模出現在城區，請鎖好門窗，保持安靜！》
陸沉盯着屏幕，呼吸停滯了三秒。
抬手。
“啪——！”
清晰的痛感傳來。
不是夢。
他，陸沉，二十五歲，遊戲數值策劃，月薪八千，背負二十五年房貸，昨晚還在爲調不平的爆率公式掉頭發（並心疼植發錢）。
現在，他爲之熬夜三年、罵了八百遍、但爲了糊口不得不做的破遊戲，成了他必須生存的現實。
荒誕感如同冰水淋頭。
完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啊不對，公司大概也沒了。
“吼——！！”
窗外的嘶吼，混合着金屬扭曲的巨響，將他拉回現實。那聲音，跟他戴着廉價耳機測試怪物音效時聽到的一模一樣，只是音量調到了“擾民”檔。
陸沉挪到窗邊，拉開一條縫隙。
樓下街道，一片狼藉。跟他想象中末世該有的樣子差不多，但更……遊戲化。
一只約兩米高、由灰褐岩石與生鏽金屬胡亂拼接的怪物，正用沉重的拳頭，捶打路中間的轎車。看車型，是隔壁老王貸款買的二手奧迪，平時寶貝得不行。
每一下悶響，車前蓋凹陷一分。
怪物頭頂，飄起一個猩紅字體、略帶描邊的數字：
“-1”
【岩石傀儡（Lv.3）】
【生命值：297/300】
陸沉默默看着。
血條樣式，是他選的“簡約浮雕風”。
傷害字體，是他從某個免費字庫裏扒的。
怪物模型，他一眼就認出是實習生小張做的，接縫處都沒處理幹淨，現在變成實物，更顯得粗制濫造。
“這要是放在版本評審裏，”他喃喃自語，“主美能把你罵到連夜提交離職申請。”
他關緊窗戶，背靠冰涼牆壁滑坐在地。
恐慌？有點。但更多的是某種荒誕的麻木，以及打工人深入骨髓的“先分析需求”的慣性。
房貸暫時不用想了，但活下去成了新需求。
《紀元幻想》，他參與核心開發近三年。
327個職業變體，1492個技能，超過十萬行底層邏輯與掉落計算公式……哪個職業前期強勢，哪個技能是陷阱，哪個副本的BOSS轉身慢，他閉着眼睛都能背出來。
這個世界的規則，他曾了如指掌，甚至很多坑爹設定，就是他自己親手埋的。
現在，這些規則，成了他的生存指南。
心念微動。
淡藍色個人面板，在眼前展開。UI布局有點眼熟……哦，是半年前被否掉的第二版方案，他說不夠炫，主策說“要什麼炫，能看清就行”。
【姓名：陸沉】
【等級：1（0/100）】
【職業：未選擇】
【生命值：100/100】
【能量值：50/50】
【屬性：力量5、敏捷6、體質5、精神8、幸運？】
【狀態：理智（精神+1）】
屬性很“標準”，標準的戰五渣現代社畜模板。
幸運屬性，顯示爲問號。
陸沉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遊戲設計中，幸運是核心隱藏屬性，不向玩家顯示，卻直接影響暴擊、閃避、掉落品質、強化成功率……一切概率事件。理論上，玩家不該知道具體數值。
但，他是策劃。
他擁有查看後台的權限……或者說，他曾經擁有。
一個近乎荒唐的念頭躥了出來，帶着一種“萬一呢”的賭徒心理，以及“這破程序該不會真把那堆代碼原封不動搬過來了吧”的懷疑。
他屏住呼吸，像以前在測試服裏那樣，嚐試在意識中輸入那段刻入骨髓的管理員指令：
“/debug show_real_stats”
指令發出瞬間，他有點想笑。這太蠢了，就像對着壞掉的電視拍兩下指望它好一樣。
然而——
面板閃爍了一下，像接觸不良的老舊顯示器。
緊接着，在幸運屬性那一欄，問號後方，悄然浮現一行極小、泛着淡金色、仿佛氪金特效的文字：
【幸運：77（基礎值）+ 23（隱藏修正）= 100（已達上限）】
100點。
滿值。
陸沉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來了。
全想起來了。
那23點“隱藏修正”的來歷——三個月前某個加班的深夜，他在測試拾荒者職業時，刷某個材料刷到吐血，整整三個小時，毛都沒出一根。一怒之下，他偷偷打開後台，給自己的測試賬號，調了個滿幸運。
當時想的是：“反正就測試一下滿幸運下的理論掉率，測完就改回去。”
後來，測試報告交了，明面上的幸運加成被主策以“影響平衡”爲由砍掉了。
但這個藏在最深層的、臨時起意加的後門參數……他好像因爲那天急着下班趕末班地鐵，沒刪幹淨？
不。
不是沒刪幹淨。
是他後來某次喝多了，跟同事吹牛時說：“老子在代碼裏留了個彩蛋，等遊戲火了，這就是傳說。” 酒醒後也懶得去找了，想着“反正正式服上線前會統一清理”。
而現在，沒有“正式服”了。
他生活的世界，直接載入了他們開發的、滿是BUG和臨時方案的“遊戲”。
陸沉關掉調試信息。
面板恢復原狀，幸運值依舊是個神秘的問號。
但他的掌心，已經沁出冰涼的汗。
100點幸運，在《紀元幻想》的底層算法裏意味着什麼？
如果……再加上“拾荒者”這個職業……
他幾乎是從地上彈起來，撲到房間角落裏那台還能開機的老舊電腦前。屏幕亮起，系統界面已經完全遊戲化，花裏胡哨的，但他憑着肌肉記憶和策劃對項目路徑的熟悉，像開自己家門一樣，找到了本地備份的設計文檔。
手指在顫抖，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某種接近窒息的期待。
搜索框輸入：“拾荒者天賦”。
文檔順利打開，這讓他鬆了口氣——至少這部分底層數據沒崩。
【職業：拾荒者（生活系）】
【天賦：勤儉持家（F級）】
【描述：拾取物品時，有1%概率獲得額外一份】
【實際公示公式：基礎概率1% +（幸運值/10）% + 職業系數（拾荒者*2）】
【備注：幸運值爲隱藏屬性，不顯示。公式僅開發版可見。】
陸沉快速心算。
1% +（100/10）% + 2% = 13%？
13%的概率額外獲得一份……聽起來還行，但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似乎也沒到逆天的程度。
難道就這？
他有點失望，但又不甘心。鼠標滾輪飛快下滑，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密密麻麻的代碼和注釋。
直到文檔最下方，一段被折疊起來的、顏色灰暗的代碼注釋，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段注釋，他太熟悉了。
因爲是他自己寫的，還特意加了星標標記，爲了以後好找。
他點開。
幾行熟悉的代碼，映入眼簾：
// 測試用特殊規則（正式服需刪除）：
if (player.luck == 100 && player.class == "Scavenger") {
dropRateMultiplier = 100; // 掉落數量倍率：100%（即雙倍）
qualityBoost = 2; // 掉落品質額外提升2階（灰→白→綠→藍？注：實際提升邏輯需看品質表）
}
陸沉的呼吸，徹底停了。
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唰地退去，留下冰冷的清醒。
他想起來了。
全想起來了。
這是去年年底，版本壓力測試時，爲了極限測試滿幸運拾荒者在高負載下的數據表現（主要是想看看服務器會不會崩），他寫的臨時代碼，簡單粗暴。
測試結束後，他鬼使神差地沒有完全刪除，而是加了注釋“正式服需刪除”，心裏還想着：“反正下次大版本更新就覆蓋了，留個紀念，證明老子也爲這個項目熬過夜。”
後來，一次次的版本迭代，一次次的緊急更新，這段躺在角落裏的代碼，就像房間裏積灰的舊紙箱，被所有人遺忘。
包括他自己。
現在。
這段本該被刪除的、寫着“正式服需刪除”的代碼，隨着遊戲降臨，一起變成了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
他需要驗證。
立刻，馬上。
陸沉環顧這個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每一件寒酸的家具。最後，落在牆角那盆半死不活、葉片枯黃、他一度懷疑是塑料的綠蘿上。
他走過去，蹲下，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荒謬感，伸手觸碰一片邊緣卷曲、最不起眼的葉子。
眼前浮現提示：
【發現：枯萎的葉片（灰色材料）】
【是否拾取？】
是。
微光一閃。
【獲得：枯萎的葉片x1】
【天賦‘勤儉持家’觸發！】
【額外獲得：枯萎的葉片x1】
兩片一模一樣的枯葉，出現在他意識中的背包格子裏。
一次或許是巧合，是那1%的基礎概率顯靈了。
陸沉面無表情，再次觸碰另一片葉子。
微光。
【獲得：枯萎的葉片x1】
【天賦‘勤儉持家’觸發！】
【額外獲得：枯萎的葉片x1】
第三次，觸碰。
觸發。
第四次，觸發。
第五次……
他像瘋了一樣，快速觸碰着那盆可憐綠蘿上每一片葉子，直到再也無法拾取任何東西。
背包裏，整齊地躺着二十片【枯萎的葉片】。
十次拾取，十次觸發。
100%觸發。
而且，他敏銳地注意到，每次額外獲得的那片葉子，雖然名字一樣，但描述後面多了一個小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標記，當他集中注意力時，才能看到：
【枯萎的葉片（灰色材料，品質：略微新鮮）】
品質提升的征兆。
100%額外掉落。穩定的品質提升。
陸沉緩緩直起身，靠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心髒在胸腔裏沉重而有力地撞擊着，一聲聲如同擂鼓，震得他耳膜發嗡。
這不是天賦。
這是漏洞。
是BUG。
是寫在這個世界底層規則裏的、獨屬於他陸沉一個人的、因爲偷懶和僥幸而留下的……“作弊碼”。
窗外的撞擊聲和怪物的嘶吼愈發逼近，整棟樓似乎都在輕微震顫。樓裏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哭喊聲、物品碰撞碎裂聲。
時間不多了。
他必須去覺醒點，正式激活“拾荒者”職業，解鎖完整的屬性和技能。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驗證，這100%掉落和品質提升，對怪物是否同樣有效。
如果有效……
陸沉的眼底，有什麼東西沉澱下來，褪去了最初的震驚和荒誕，閃過一絲銳利而冰冷的光。
他從床底拖出那個落滿灰塵的登山包，那是大學時代戶外社團的遺留物，曾陪他擠過春運火車，裝過公司雜物，如今要裝他活下去的希望。包裏還有一把未拆封的多功能工兵鏟，超市打折買的，鏟刃在昏暗光線下泛着冷光。
他將鏟子組裝好，又塞入幾瓶礦泉水、幾包壓箱底的壓縮餅幹、一個老舊但還能亮的手電筒、一卷繩子。
最後，他的手指在抽屜裏停頓片刻，摸出了那個銀色的U盤——裏面存儲着《紀元幻想》全部的設計文檔、數值表、怪物弱點、任務鏈攻略，以及……不完全的後台指令合集。
他不知道在這個“真實遊戲”裏這些還有多少效力，但這是他與過去世界、與“開發者”身份最後的聯系。就像一個程序員死也要抱着他的鍵盤。
背上行囊，握緊工兵鏟，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陸沉拉開了房門。
樓道裏已是一片末日逃亡的景象。鄰居們拖家帶口，抱着零碎物品瘋狂向下奔逃，哭喊聲、催促聲、碰撞聲響成一片。有人看見他，大喊：“快跑啊！下面有怪物！”
陸沉看了一眼樓梯下方傳來的可怕聲響，搖了搖頭。
他逆着人流，向上走去。
他的目標是天台。從那裏可以通過連廊前往隔壁樓，避開正門那只顯然不好惹的岩石傀儡。這個路線，是他在某次設計“貧民窟逃亡”支線任務時，隨手畫出來的。
爬到六樓拐角時，他的腳步戛然而止。
惡臭撲鼻。
一只難以名狀的怪物堵住了去路。它像是一個鼓脹的、半透明的巨大垃圾袋，表面布滿滲着粘液的慘白眼珠，三條滑膩的觸手在空中緩緩蠕動，發出令人牙酸的粘膩聲響。此刻，一條觸手正卷着早已僵硬的屍體，往它那沒有固定形狀的、不斷開合的“口器”裏塞送。
【腐爛吞噬者（Lv.2）】
【生命值：160/160】
血腥味和腐臭味混合着沖入鼻腔。陸沉的胃部一陣劇烈的抽搐，但他強行壓下了翻涌的不適，甚至腦子裏自動跳出了這怪物的數據面板——那是他親手填的：弱點在中央主眼，攻擊模式單一但近距離危險，移動遲緩，對“腐爛”屬性攻擊有抗性……
怪物發現了他。
三條觸手同時如毒蛇般射來！速度快得帶出風聲。
陸沉幾乎是憑着對怪物攻擊前搖的記憶，猛地向側面撲倒，躲開第一條觸手。工兵鏟順勢揮出，斬在第二條觸手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像是砍中了浸水的皮革。
但第三條觸手以詭異的角度，纏住了他的左腳踝！
冰冷、滑膩、帶着倒刺的觸感瞬間收緊，巨大的拖拽力傳來，要將他拉向那張開的、布滿利齒的口器。
力量5的普通人體質，根本無法抗衡。
然而，陸沉沒有驚慌。他甚至有種詭異的熟悉感——這怪物的AI邏輯，是他寫的：當觸手捕獲一個目標後，會優先“消化”當前獵物，除非受到強烈攻擊或當前獵物死亡/逃脫，否則不會切換目標。
現在它“嘴裏”還有屍體。
這意味着，它只是想把他拖過去“排隊”。
電光石火間，陸沉非但沒有反抗，反而順着那拖拽的力道，向前踉蹌了兩步，主動拉近了與怪物本體的距離！
同時，他雙手握緊工兵鏟，將鏟刃最鋒利的部分，對準纏在腳踝上那滑膩的觸手根部，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斬下！
“噗嗤！”
粘稠的綠色體液噴濺出來，濺了他一手一臉。
觸手應聲而斷！
【造成傷害：24！】
怪物發出一聲尖銳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嘶鳴，剩下的兩條觸手狂亂揮舞，暫時鬆開了對屍體的束縛。
陸沉毫不停留，忍着腳踝的刺痛和殘留的滑膩惡心感，轉身就朝通往七樓的樓梯沖去！身後傳來重物拖行、瘋狂撞擊牆壁的聲音——怪物追來了，而且很憤怒。
七樓，天台鐵門近在眼前。門鎖鏽蝕嚴重，陸沉用工兵鏟插入門縫，用身體和全身力氣猛地一壓——
“砰！”
門開了，一股冷風灌入。他閃身而入，反手將工兵鏟別在門把手上，充當臨時門栓。
“咚！咚！咚！”
怪物開始瘋狂撞門。鏽蝕的鐵門劇烈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塵土簌簌落下。但暫時撐住了。
陸沉背靠着門，劇烈喘息，心髒狂跳。他迅速觀察天台。隔壁樓距離大約三米，之間有一段裝飾性的、狹窄的鏤空連廊，但欄杆早已鏽蝕斷裂，看着就不牢靠。樓下傳來更多怪物的嘶吼，此地不宜久留。
三米距離，對敏捷6的普通人來說並非不可逾越，但也絕不輕鬆，尤其下面可能是幾十米高空。
沒有時間猶豫。
他後退幾步，助跑，躍起——
就在腳離地的瞬間，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溼滑之物（可能是苔蘚，也可能是鳥屎），身形一歪！
糟了！
陸沉的心猛地一沉。
身體沒能落在預想的連廊中心，而是重重撞在連廊邊緣，半邊身體瞬間懸空！工兵鏟脫手墜下樓去，背包也因慣性向下滑落，肩帶勒得他生疼。死亡的冰冷瞬間攫住心髒，血液仿佛凝固。
千鈞一發之際，求生的本能讓他右手拼命向前抓去！
五指傳來刺痛和粗糙的摩擦感，死死扣住了連廊邊緣一根突出的、鏽蝕的鋼筋！
溫熱的液體從掌心流出，但他抓住了。
忍住劇痛和眩暈，用盡全身力氣，腳蹬着牆壁，一點點將自己沉重的身體拖上連廊，翻過斷裂的欄杆，最終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隔壁樓天台的冰冷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肺葉火辣辣地疼。
活下來了。
他攤開流血的手掌，傷口不深，但火辣辣地疼，混雜着鐵鏽和污垢。他咬着牙，撕下T恤下擺，胡亂包扎了幾下。
然後，他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工兵鏟丟了。
唯一的武器。
他苦笑着搖頭，撐着身體站起，走到連廊邊向下望去。工兵鏟掉落在樓下狹窄小巷的地面，旁邊，一只皮毛脫落、雙眼猩紅、體型堪比家貓的碩大老鼠，正啃食着一截不知名的、血肉模糊的骨頭。
【食腐鼠（Lv.1）】
【生命值：80/80】
一級小怪，最弱的那種。但他現在手無寸鐵。
陸沉目光快速掃過空曠的天台，發現角落裏扔着一捆不知哪個住戶留下的、略顯老舊的晾衣繩。長度不夠直接垂到樓下，但他背包裏有備用的床單（房東留下的，洗得發硬）。他迅速將床單撕成布條，連接在晾衣繩上，打了個死結，另一端牢牢固定在一根結實的水管上，將連接好的繩索拋下小巷。
十米左右的高度。他用受傷的手抓住繩子，掌心傳來的刺痛讓他吸了口冷氣。咬牙下滑，粗糙的繩索摩擦着掌心傷口和衣服，落地時一個踉蹌翻滾，卸去力道，但渾身骨頭都像散了架。
動靜驚動了那只食腐鼠。
它丟下骨頭，吱吱尖叫着，猩紅的小眼睛盯上了陸沉，後腿一蹬，撲了過來！速度不慢。
赤手空拳對尖牙利爪。
陸沉側身避過第一次撲咬，老鼠擦着他的褲腿掠過。他趁勢一腳踹在老鼠側腹。食腐鼠翻滾出去，吱吱叫了兩聲，旋即又毫發無傷地爬起，再次悍不畏死地沖來。
力量5的踢擊，效果甚微。
工兵鏟就在三米外。
陸沉眼神一凜，不再試圖正面硬剛，而是猛地朝着工兵鏟的方向沖刺！食腐鼠與他幾乎同時啓動，速度更快。
距離在縮短。兩米，一米……老鼠的利爪幾乎要碰到他的腳後跟！
陸沉的手搶先一步，觸到了冰冷、熟悉的鏟柄！
抓住，轉身，甚至來不及完全握穩，就借着沖勢和轉身的力量，將工兵鏟橫掃出去！
“啪！”
鏟面結結實實拍在食腐鼠的腦袋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造成傷害：32！】
老鼠被打得暈頭轉向，在原地搖晃，發出含糊的叫聲。陸沉毫不留情，踏步上前，第二鏟用盡全力，對準它相對脆弱的脖頸劈下！
【造成傷害：41！（弱點攻擊）】
食腐鼠癱倒在地，抽搐幾下，不動了。暗紅色的血慢慢滲出來。
【擊殺食腐鼠（Lv.1），獲得經驗值15點】
陸沉撐着工兵鏟，胸膛劇烈起伏，喉嚨裏彌漫着血腥味。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殺死一個“怪物”，不是屏幕上消失的模型，是真實的、會流血、會死亡、散發着腥臭的生命體。胃裏再次翻騰，但他強行壓了下去。
經驗值……才15點。升級要100點。果然和設定一樣，低級怪經驗少得可憐。
他蹲下身，看着老鼠的屍體，猶豫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觸碰那尚有餘溫的皮毛。
眼前浮現拾取提示。
【獲得：腐臭的鼠肉x1、細小的鼠牙x1、銅幣x2】
緊接着——
【天賦‘勤儉持家’觸發！】
【額外獲得：腐臭的鼠肉x1、細小的鼠牙x1、銅幣x2】
【品質提升生效！獲得：銳利的鼠牙（白色）x1】
真的……生效了。
不只是數量翻倍。灰色品質的【細小的鼠牙】在額外掉落中，有一份變成了白色品質的【銳利的鼠牙】。
陸沉看着背包裏憑空多出的資源，看着那枚泛着微弱白光的、明顯更尖銳的鼠牙，看了很久。
然後，他低下頭，肩膀開始輕微地顫抖。
100%額外掉落。概率性品質提升。
在這個所有人都在爲一點食物、一件破裝備拼死拼活的世界裏，他，陸沉，一個前遊戲數值策劃，可以憑空讓資源翻倍，讓垃圾變廢爲寶。
他將白色鼠牙單獨收起，其餘材料放好。白色材料，價值遠超灰色，這是他第一份像樣的資產。
握緊失而復得、沾着血跡和污穢的工兵鏟，陸沉走出小巷，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記憶中城市中心廣場——那裏應該是最近的覺醒點的方向，邁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