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沉抵達中心廣場時，這裏已成了混亂與希望交織的漩渦。
數千人擠在開闊的廣場上，十根覺醒水晶柱前排起長龍，哭喊、祈禱、爭吵與偶爾爆發的歡呼混雜成嘈雜的聲浪。空氣中彌漫着汗臭、血腥味和一種名爲“絕望”的壓抑氣息。
陸沉默默排在生活職業隊伍的末尾，目光掃過一張張或惶恐、或興奮、或麻木的面孔。他看到了那個掌心躍動火焰、被衆人簇擁的年輕人，頭頂懸浮着【A級天賦：火焰掌控】的字樣，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倨傲。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又刺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喲，這不是我們陸大策劃嗎？”
陸沉轉過頭，看到一張令他眉頭微蹙的臉——趙鵬，他前公司的同事，一個靠着溜須拍馬混到小組長位置的家夥。此刻趙鵬身邊圍着兩三個人，他本人頭頂赫然顯示着【戰士，D級天賦：堅韌體魄】。
趙鵬上下打量着陸沉，尤其在看到他手中染血的工兵鏟和略顯狼狽的衣着時，眼中的譏諷幾乎要溢出來：“怎麼，陸大策劃也來覺醒啊？我以爲你早就內定了什麼隱藏職業呢？畢竟遊戲都是你們設計的嘛！”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周圍不少人看了過來。
他旁邊一個染着黃毛的年輕男人附和道：“鵬哥，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天才策劃’？看起來不咋地啊。”這黃毛頭頂顯示着【盜賊，E級天賦：靈巧手指】。
另一個穿着暴露、濃妝豔抹的女人——陸沉記得她叫莉莉，是前台，現在頭頂是【舞者，F級天賦：魅力提升】——也捂着嘴輕笑：“陸哥，你身上這是……去撿垃圾了？不過這鏟子挺配你的，聽說你覺醒的是拾荒者？那可真是專業對口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看向陸沉的目光多了幾分玩味和輕視。
陸沉面色平靜，甚至沒有多看他們一眼，只是重新轉回頭，靜靜排隊。和死人爭論沒有意義，和即將被時代淘汰的蠢貨爭論，同樣浪費時間。
趙鵬見陸沉不接茬，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有些不爽，繼續陰陽怪氣：“陸沉，別灰心嘛。拾荒者怎麼了？也是爲人類做貢獻嘛！以後我們打了怪，爆的材料垃圾，肯定優先賣給你，給你個內部價，怎麼樣？畢竟同事一場。”
“哈哈哈！”黃毛和莉莉配合地笑了起來。
陸沉依舊沒反應，仿佛沒聽見。
趙鵬自討沒趣，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只是抱着胳膊，等着看陸沉覺醒出笑話。
隊伍緩慢前行。不斷有人將手按在水晶柱上，光芒閃爍間，命運就此分野。
“張偉，農夫，E級天賦‘作物生長加速’，下一個！”
“李芳，裁縫，F級天賦‘針線活熟練’，下一個！”
“王剛，礦工，D級天賦‘礦物感知’，不錯，下一個！”
終於，輪到了陸沉。
“手放上去，別動。”登記人員的聲音因重復而麻木。
陸沉將手按在冰涼的水晶柱表面。柱體內數據流奔騰，光芒流轉。
【正在檢測個體適應性……】
【檢測到異常數據波動……重新掃描……】
【警告：發現未登記天賦模板……嚐試匹配……】
【匹配失敗……啓用強制匹配協議……】
【匹配完成】
水晶柱的光芒最終定格在一種黯淡、渾濁的灰黃色上，幾行大字刺眼地浮現：
【職業：拾荒者（生活系）】
【天賦：勤儉持家（F級）】
【效果：拾取物品時，有1%概率獲得額外一份】
【綜合評級：F-（最低級）】
短暫的寂靜。
然後，趙鵬那誇張的、幾乎要破音的笑聲第一個響了起來：“哈哈哈哈！拾荒者！F級！1%概率！陸沉，你他媽真是個人才啊！設計遊戲把自己設計成垃圾佬了？！”
黃毛也笑得前仰後合：“笑死我了！1%概率多撿一份？這天賦是來搞笑的嗎？撿一百次才能多一次？”
莉莉更是毫不掩飾她的鄙夷，用手在鼻前扇了扇風，仿佛陸沉身上已經帶了垃圾堆的味道：“哎呀，以後可得離遠點，別沾上晦氣。”
周圍的哄笑聲更大了。那些原本因爲自己覺醒生活職業而垂頭喪氣的人，此刻仿佛找到了墊背的，紛紛用嘲弄的眼神看向陸沉，議論紛紛。
“還真有拾荒者這職業啊？”
“F級，1%概率，這跟沒有有啥區別？”
“你看他那樣，還拿着鏟子，真準備去撿垃圾啊？”
“廢了，徹底廢了。”
登記人員瞥了陸沉一眼，連公式化的同情都省略了，直接指向旁邊：“生活職業登記處，那邊。”
陸沉默默收回手，臉上波瀾不驚，甚至懶得去看趙鵬那得意的嘴臉。但在轉身離開的瞬間，他眼底深處，一絲淡金色的微光閃過。
就在手掌接觸水晶的刹那，一行只有他能看見的系統提示悄然浮現：
【隱藏天賦已綁定：百倍掉落（唯一）】
【效果：所有掉落數量*2，品質+1階（可成長）】
【當前狀態：激活（1/2）】
果然如此。系統無法識別他後台代碼賦予的“真實”，只能給出表面那套敷衍的數據。
F級？拾荒者？1%概率？
陸沉心底無聲地笑了笑。你們笑吧，盡情地笑。很快你們就會知道，誰才是這個版本真正的答案。
他走向生活職業登記處的棚子，身後的嘲諷聲如影隨形。
“裝得還挺像回事。”
“心裏肯定在滴血吧，以前坐辦公室的，現在要去撿破爛了。”
“走走走，離遠點，別沾了黴運。”
棚子裏，中年軍官聽完陸沉的信息，推了推眼鏡，嘆了口氣：“三種選擇。後勤部，采集隊，或者單幹。我建議你選第一個，安全。”
“我選第三種。單幹。”陸沉的聲音平穩，沒有一絲猶豫。
軍官像看瘋子一樣看了他幾秒，最終搖頭，遞過表格：“籤字。後果自負。”
陸沉利落籤字，轉身離開，身後傳來軍官的低語：“又一個送死的……”
他沒理會，徑直走向嘈雜的交易區。這裏地攤林立，叫賣聲震天。
他需要啓動資金。快速掃過物價，心裏有了底。白色武器30-50銅幣，藥水5銅幣一瓶，技能書是天價。他全身上下，只有系統初始贈送的5銅幣，加上之前打鼠牙賣的……嗯？陸沉忽然想起，自己剛才“撿”鼠牙時，似乎觸發了天賦，得了雙份銅幣？他查看背包，果然，銅幣數量是4枚。看來擊殺怪物掉落銅幣也能觸發雙倍。
但這9銅幣依舊杯水車薪。
目光掠過一個個攤位，他看到了一個賣雜貨的地攤，上面擺着幾本破舊的書籍。其中一本，封面模糊，但陸沉的眼角猛地一跳——《初級草藥辨識（生活技能書）》。
在他的記憶裏，這本技能書在新手村某個隱藏任務中，是觸發後續連環任務的關鍵道具之一！而那任務的最終獎勵，相當不錯。
攤主是個愁眉苦臉的老頭，顯然生意不好。
“這本書怎麼賣？”陸沉蹲下，拿起那本《初級草藥辨識》。
老頭眼睛一亮：“小哥好眼力！這書可是好東西，學會就能辨識草藥，煉藥賺錢！便宜賣你，20銅幣！”
陸沉放下書：“太貴了，我只有9銅幣。”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窘迫。
“9銅幣？”老頭臉垮了下來，“不行不行，這價我虧死了。最少15！”
“我只有9個。”陸沉堅持，並做出要離開的樣子。
“哎哎，別走啊！”老頭急了，“10個！10個銅幣你拿走！就當開個張！”
陸沉停下腳步，看似猶豫了一下，然後從背包裏（實際是從系統贈送的5銅幣+打怪掉落雙倍的4銅幣中）數出10個銅幣——他之前查看過，擊殺食腐鼠雙倍掉落的銅幣，和初始銅幣外觀一樣，無法區分。
老頭喜滋滋地接過錢，把書塞給陸沉。
【獲得：《初級草藥辨識》技能書（灰色）】
【是否學習？】
是。
【學會技能：草藥辨識（初級）】
【可辨識常見草藥，並有微小概率發現稀有變種。】
技能欄多了一項。陸沉不動聲色，繼續在攤位上看，似乎隨意地拿起一塊灰撲撲的、像是從什麼機器上拆下來的不規則金屬片：“這個呢？”
“哦，這個啊，不知道啥玩意兒，從個破機器人身上拆的，你要的話，1銅幣拿走。”老頭顯然沒把這金屬片當回事。
陸沉付了1銅幣，將金屬片收入背包。在放入背包的瞬間，他瞳孔微縮。
【獲得：損壞的能量核心碎片（任務物品）】
【描述：似乎蘊含着微弱的能量波動，或許對某些人有用。】
果然！這正是那個隱藏連環任務的起始物品之一！需要《初級草藥辨識》技能和這個“損壞的能量核心碎片”才能觸發。而任務後續獎勵中，就包括一件不錯的新手裝備和少量啓動資金。
他強壓心中激動，面色如常地起身離開。攤主老頭還在爲做成兩筆生意而高興，殊不知自己錯過了什麼。
剛走出幾步，迎面差點撞上一夥人。爲首的正是一臉得意的趙鵬，他身邊除了黃毛和莉莉，又多了一個身材高壯、頂着【盾衛，C級天賦：銅牆鐵壁】ID的漢子。
“喲，這不是我們的拾荒者大人嗎？”趙鵬攔在陸沉面前，故意大聲道，“這麼快就來逛市場了？撿到什麼寶貝了？讓哥們兒開開眼啊！”他目光掃過陸沉手中剛買的破書和那塊灰撲撲的金屬片，臉上的嘲弄更濃了，“就這？一本破書，一塊廢鐵？陸沉，你不是真打算靠撿垃圾發家吧？”
黃毛和莉莉配合地發出嗤笑聲。那個盾衛漢子也抱着胳膊，居高臨下地看着陸沉，眼神輕蔑。
周圍不少人看了過來，對着陸沉指指點點。
陸沉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趙鵬幾人，那眼神如同在看路邊的石子，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一句話沒說，側身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這種徹底的無視，比任何反駁都更讓趙鵬窩火。
“媽的，裝什麼裝！”趙鵬對着陸沉的背影啐了一口，“一個撿破爛的F級廢物，看你還能囂張幾天！城外怪物可不管你以前是幹嘛的！”
陸沉仿佛沒聽見，身影很快消失在擁擠的人流中。
他按照記憶，來到廣場西側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那裏坐着一個愁眉苦臉、穿着破爛皮甲的老兵，頭頂沒有任何職業標識，只有名字【老瘸腿】。
在《紀元幻想》的設計中，這是新手村的一個隱藏NPC，觸發條件苛刻：需要同時持有《初級草藥辨識》技能和“損壞的能量核心碎片”，並且是在開服第一天、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與他對話。
陸沉走過去，蹲下身，將那塊金屬碎片遞到老兵面前，同時運用了剛剛學會的【草藥辨識】技能，假裝觀察老兵腳邊一株不起眼的野草：“這草……好像是銀葉草？處理傷口有點用。”
老兵老瘸腿原本渾濁的眼睛猛地抬起，死死盯住陸沉手中的金屬碎片，又看了看陸沉，嘶啞着開口：“你……你認得這草？你手裏那東西……從哪裏來的？”
“撿的。”陸沉言簡意賅。
老瘸腿顫抖着手接過金屬碎片，仔細摩挲，眼中泛起淚光：“是它……是它！我弟弟的懷表上的零件……他三個月前出去巡邏，再也沒回來……小夥子，你能幫我個忙嗎？去城西的亂葬崗附近找找，他可能……可能在那裏……這懷表對我來說很重要……”
【觸發隱藏任務：老兵的信物（連環）】
【任務目標：前往城西亂葬崗，尋找老瘸腿弟弟的遺物（懷表）。】
【任務獎勵：經驗值300，銅幣50，精良的護身符（綠色）x1】
成了！
陸沉接下任務，沒有停留，立刻朝着城西方向出發。
亂葬崗在城牆外，那裏怪物等級稍高，但以他現在的裝備和對怪物弱點的了解，小心一點應該沒問題。更重要的是，任務獎勵的綠色護身符，在前期絕對是極品，而且……他能得到雙份。
走出廣場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趙鵬那夥人還在某個攤位前高談闊論，似乎買到了什麼不錯的白板武器，引得旁人一陣羨慕。
陸沉收回目光，握緊了手中的工兵鏟。
笑吧。
現在笑得越開心。
到時候，臉就越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