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周子安的生活被訓練填滿了。
每天早上六點,陳鋒準時踹開他的房門,把人拖到訓練場。晨跑、負重、體能訓練,然後是對着木樁練“破邪十三式”——第七處基礎格鬥術,專拆靈異生物的關節,打散陰氣凝聚點。
“肩膀壓低!靈力往拳頭上灌!你是打鬼,不是彈棉花!”陳鋒的吼聲在訓練場回蕩。
周子安咬緊牙,汗水從下巴滴落。他右拳緊握,想象着丹田裏的氣流順着經脈涌向手臂,在拳頭表面形成一層薄薄的金光——
“轟!”
木樁炸開一團黑煙——這是特制的訓練樁,裏面封着低等陰氣,打散了就冒煙。煙不大,但周子安還是嗆得咳嗽。
“勉強合格。”陳鋒看了眼計時器,“但太慢了。真正的鬼可不會站着等你運氣。下午練瞬發。”
午休時,周子安端着餐盤在食堂角落坐下,手還在抖。他試着拿筷子,指關節僵硬得不聽使喚。
“給。”林曉在他對面坐下,推過來一小瓶藥膏,“舒筋活絡的,晚上抹手腕腳踝,能緩解肌肉酸痛。”
周子安接過:“謝謝。”
“別客氣,你現在是第七處重點保護對象。”林曉推了推眼鏡,壓低聲音,“研究組那邊有進展了。我們掃描了你手腕上的烙印,發現那些金色符文……不簡單。”
“怎麼說?”
“符文結構很古老,至少是唐宋時期的風格,而且是‘雙向契約’。”林曉在餐巾紙上畫了個簡單的圖案,“你看,這符文的主體是‘陰陽相生’紋,但兩側多了‘同心鎖’和‘血誓印’。這不像普通的血契,更像……婚契。”
周子安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婚契?”
“嗯。”林曉點頭,“而且從能量殘留看,這契約成立的時間比你想象的長。表面上看,是幾天前你在沈宅用血激活了金鐲,但符文的‘根’已經存在很久了,像是……早就刻在了你的魂魄深處,只是這次被激活了。”
周子安想起那些模糊的夢境——宋代府邸,嫁衣新娘,染血的劍。
“林曉,”他聲音發澀,“第七處有沒有……關於前世輪回的記錄?”
林曉沉默了幾秒,才說:“有,但屬於最高機密。孟處長說,等你通過基礎考核,他會親自告訴你。”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至少三個月。”林曉看着他的手,“而且你現在這水平,知道太多沒好處。先練吧,把命保住再說。”
下午的訓練更難了。
陳鋒搬來一沓黃符紙和朱砂:“畫符。先從最簡單的‘破邪符’開始,要求三秒成符,靈力灌注均勻,一氣呵成。”
周子安握着毛筆,手還在抖。他努力回憶陳鋒早上教的口訣,凝神靜氣,調動靈力——
筆尖剛觸到符紙,符紙“嗤”地自燃了。
“靈力太猛,控制不住。”陳鋒面無表情,“再來。”
第二張,符紙結冰了。
“陰氣反沖,你心不靜。”
第三張,符紙直接碎成粉末。
陳鋒終於嘆了口氣:“停。你心太亂,想什麼呢?”
周子安放下筆,苦笑:“我在想……如果現在有厲鬼沖進來,我這點本事,能撐幾秒?”
“三秒。”陳鋒很誠實,“但厲鬼不會給你三秒。所以你得練到一秒成符,零點五秒出拳,條件反射,不用想。”
“那得練多久?”
“看天賦。”陳鋒頓了頓,“但你有優勢——血契讓你對陰氣的感知遠超常人,至陽命格讓你天生克制靈異。你缺的只是技巧和控制。”
他拍了拍周子安的肩膀:“別急,才三天。當年我練了一個月,才能穩定畫出破邪符。”
周子安點頭,重新拿起筆。
這一次,他不再多想,專注感受筆尖的觸感,朱砂的流動,靈力的走向。筆尖劃過黃紙,留下一道流暢的紅色線條——
符成。
淡淡的金光在符紙上流轉,持續了三秒才消散。
“不錯。”陳鋒難得露出笑容,“記住這種感覺。繼續,畫到每次都能成功爲止。”
傍晚,周子安拖着快散架的身體回到宿舍。他先給手腕腳踝抹了藥膏,火辣辣的痛感過後是清涼的舒緩。然後他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準備去研究區看沈清月。
剛到門口,陳鋒來了:“今晚別去了。研究區在升級溫養艙的設備,閒人免進。”
“那她……”
“林曉在那邊盯着,不會有問題。”陳鋒說,“你跟我來,孟處長找你。”
孟懷謹的辦公室在地下五層最深處。推門進去時,他正在看一份文件,眉頭緊鎖。
“坐。”孟懷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將文件推過來,“看看這個。”
文件是第七處的任務簡報,時間是三天前,地點是河北某地。
【靈異事件:子夜娶親】
【描述:連續三晚,當地村民聽見迎親嗩呐聲,見花轎夜行。次日,必有一名少女失蹤,三日後屍體現於荒野,身着大紅嫁衣,面色如生。屍體無外傷,魂魄全無。】
【現場殘留:陰氣濃度A級,檢測到‘血祭陣法’殘留。陣法紋路與檔案#774‘民國青石鎮冥婚案’相似度87%。】
【初步判斷:疑似‘往生教’儀式重現。建議:立即介入。】
“往生教……”周子安抬頭,“和李青陽有關?”
“同一個組織。”孟懷謹點頭,“李青陽是他們在民國時期的執行者之一。這次事件的手法,和他九十年前在青石鎮用的很像——子夜娶親,少女獻祭,抽魂煉藥。”
“他們還在活動?”
“一直沒停過。”孟懷謹站起身,走到牆邊掛着的地圖前,“往生教存在了至少五百年,核心成員不明,據點不明,只有執行者會露面。他們的目標很明確——收集特殊命格者的魂魄,用於某種長生秘術。”
他轉身看着周子安:“沈清月是他們的目標之一。而現在,你也是了。”
“我?”
“至陽命格,血契纏身,還帶着沈清月的魂魄碎片。”孟懷謹語氣嚴肅,“在他們眼裏,你就是個移動的寶庫。所以我讓你抓緊訓練——敵人不會等你準備好。”
周子安握緊拳頭:“那這個任務……”
“第七處已經派了行動組過去,B級帶隊,應該能處理。”孟懷謹走回桌前,“但你得知道,往生教的出現意味着什麼——他們在加速行動。如果沈清月真的是他們‘九世獻祭’的目標,那這一世,他們絕不會放手。”
“那我們……”
“等。”孟懷謹打斷他,“等沈清月的魂魄完全融合,等她恢復意識,我們才能知道千年前的真相,知道往生教到底想要什麼。在這之前,你的任務就是訓練,變強,保護好你自己和她。”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另外,有件東西要給你。”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木盒,打開。裏面是一枚黑色的指環,材質非金非玉,表面刻着細密的符文。
“這是‘同心環’。”孟懷謹遞過來,“第七處的制式裝備,一對。一個你戴着,另一個等沈清月醒了給她戴。功效很簡單——當一方遇到生命危險時,另一方的戒指會發熱示警。距離越近,感應越強。”
周子安接過指環,冰涼沉重。他戴在左手無名指上,大小剛好。
“爲什麼給我這個?”
“因爲血契。”孟懷謹看着他,“你現在和沈清月命魂相連,她若出事,你也活不了。這戒指至少能讓你知道她是否安全。”
周子安摩挲着指環,忽然問:“孟處長,您相信前世今生嗎?”
孟懷謹沉默了很久。
“我信。”他最終說,“因爲我見過太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有些人,有些羈絆,確實能跨越時間。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重要的是現在,是此刻,是你選擇怎麼做。”
他走到窗邊——雖然是地下,但窗戶模擬着夜空,星光點點。
“周子安,你和沈清月的緣分,或許起於千年之前。但這一世,你們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選擇。不要被前世的陰影困住,要向前看。”
周子安低頭看着指環,輕聲說:“我明白。但無論前世如何,這一世,我都要保護她。”
“那就變強。”孟懷謹轉身,“強到足以對抗往生教,強到能打破那個詛咒。第七處會幫你,但路,得你自己走。”
離開辦公室,周子安沒有回宿舍,而是去了訓練場。
夜深了,訓練場空無一人。他打開燈,走到木樁前,擺開架勢。
一拳,兩拳,三拳。
黑煙不斷炸開,在燈光下扭曲升騰。他不再去想什麼技巧,什麼控制,只是本能地出拳,感受靈力在體內奔涌,感受烙印在發燙,感受胸前的懷表在微微震動。
不知打了多久,他累得癱倒在地,大口喘氣。
汗水迷了眼睛,他抬手抹了把臉,看見左手無名指上的黑色指環,在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清月……”他低聲說,“等我。我會變強的。強到誰也不能傷害你。”
懷表在胸口輕輕震動,像在回應。
他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忽然笑了。
也許前世的他真的無能爲力,眼睜睜看着她死去。
但這一世不一樣了。
他有第七處,有陳鋒林曉,有孟懷謹,有各種神奇的裝備和訓練方法。
更重要的是,他有明確的目標——變強,保護她,解開詛咒,讓往生教付出代價。
這感覺……不錯。
周子安爬起來,走到牆邊,拿起毛筆和符紙。
畫符。
失敗。
再畫。
又失敗。
他不急不躁,感受每一次失敗的原因——靈力太沖?心不靜?筆畫順序錯?
凌晨三點,他終於成功畫出第十張穩定的破邪符。
符紙在桌上排列開來,淡淡的金光連成一片,照亮了他滿是汗水的臉。
“還不夠。”他自言自語,又抽出一張新符紙。
窗外模擬的月光漸漸淡去,模擬的晨光從地平線升起。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訓練場裏,那個穿着黑色訓練服的年輕人,還在揮汗如雨。
一拳,一符,一步。
向着變強的路,固執地前進。
莽撞,但堅定。
因爲他知道,在他身後,在某個溫養艙裏,有個人在等他。
等他足夠強大,等他能護她周全。
等那一句——
“這次,換我來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