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沉在渾濁的水底,掙扎着想要上浮,卻被無數嘈雜的聲響拖拽——風聲,擊打沙袋的悶響,略顯滯澀的呼吸,還有自己胸腔裏擂鼓般的心跳。
猛地睜開眼。
視野先是模糊,繼而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寬敞到近乎空曠的訓練室,四壁是冷硬的金屬灰,地面鋪着標準的元武道比賽墊。空氣裏彌漫着汗水和皮革混合的氣味,不算好聞,卻異常真實地刺激着鼻腔。
我不是在熬夜趕方案嗎?這是哪兒?
念頭剛起,一股龐雜的、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轟然涌入腦海,帶着尖銳的刺痛。
方氏集團……鬆柏道館的死敵……培養頂尖元武道選手爲己所用……冷酷、利益至上、不擇手段……
還有,“我”的名字。
方凌。
方氏現任掌權者的長子,未來龐大商業與元武道帝國的既定繼承人。一個在原本故事裏,或許只存在於背景板或他人台詞中的名字。
劇烈的眩暈襲來,我踉蹌一步,手扶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指尖傳來的觸感粗糙而真實。
不是夢。
“凌少爺,您怎麼了?”一個穿着黑色訓練服、教練模樣的男人快步走近,聲音裏帶着恰到好處的恭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今天的靶位訓練還有最後三組。”
我抬起頭,看向他。那張臉很陌生,但記憶碎片告訴我,這是方家高薪聘請的私教之一,負責打磨“方凌”的腿法和體能。他身後,幾個同樣穿着黑色訓練服的年輕學員正在兩兩對練,眼神偶爾瞟過來,又迅速移開,帶着畏懼和疏離。
“沒事。”我聽到自己發出聲音,有些幹澀,但語調是平穩的,甚至帶着點記憶裏那種固有的、被環境浸染出的冷淡,“繼續。”
我活動了一下脖頸和肩膀,身體自然而然地擺出了預備姿勢。這具身體肌肉勻稱,蘊含着爆發性的力量,對於各種元武道基礎動作的記憶仿佛刻在骨子裏。很奇妙,也很可怕。
私教遞過來厚重的腳靶。我深吸一口氣,抬腿,橫踢!
“啪!”一聲脆響,力道透過腳靶傳來,震得手臂微麻。動作標準,發力流暢。緊接着是側踢、後踢、旋風踢……一組接一組。汗水很快浸溼了黑色的訓練服,額前的碎發黏在皮膚上,呼吸逐漸粗重。身體在機械地執行指令,大腦卻一片混亂。
我真的成了方凌?那個注定要與主角團爲敵、手段陰狠的方家長子?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毫無情緒波動的機械音,突兀地直接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世界線意識加載完畢。宿主身份確認:方凌(方家長子)。主線任務:維系方氏利益,遵循原世界線核心軌跡。首要警告:遠離關鍵人物——李恩秀。禁止產生任何形式的正面交集或情感糾葛。違逆將引發不可預測修正。】
李恩秀?
那個明月般皎潔,天賦卓絕,被稱爲“少女宗師”的李恩秀?岸陽訓練營的傳說,鬆柏道館的明珠,也是……原世界線裏,方氏集團需要打壓、最終希望摧毀的對手象征之一。
遠離她?
我猛地收住即將踢出的下一腿,心髒像是被那只無形的機械手攥緊了,悶悶地疼。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上來。不僅僅是警告,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宣判,關於這具身體,關於“方凌”這個身份既定的、充滿對立與灰暗的未來。
私教似乎愣了一下,謹慎地問:“少爺?是不是強度太大了?需要調整嗎?”
“不用。”我垂下眼,掩飾住瞳孔深處的震動,重新擺好姿勢,“繼續。”
腿風呼嘯,擊打聲在空曠的訓練室裏回蕩,一聲聲,敲在耳膜上,也敲在心上。那冰冷的警告音沒有再出現,但它存在過的痕跡,像一道無法愈合的裂痕,刻進了我的認知。
我成了方凌。而這個世界,有一個叫做“世界線意識”的東西,在監視着我,規定着我的道路。
第一條,就是遠離李恩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