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搖的腳步瞬間就僵硬在原地。
“戲,演得不錯。”他開口,聲音低沉冷硬。
“看來,就是靠這副本領,在書寧房內待了那麼久。”
她是第一個,能在書寧房內待上半天的人。倒是讓人意外。
但、“以爲你很獨特?書寧,不過一時新鮮。”
“還敢窺探周家大公子?”
他凜寒的視線如刀,刮過她臉上每一寸細微表情,“野心,倒是不小。”
羅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頃刻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沒想到剛才她面對大公子時的所有緊張、應變,竟然全被他看在眼裏。
“二公子……”她強迫自己盡力維持冷靜,迎上他深邃的視線:“如果我巧合路過這裏、巧合看到大公子,就是居心叵測。那您在這裏,是否也算是對我別有意圖?居心叵測?”
“伶牙俐齒。”周湛深墨色的眼眸驟沉,“周家,容不下不知分寸的東西。”
他的聲音獨斷、冰冷。
向來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早已習慣了旁人的俯首帖耳與逆來順受,何時容得下一個小小月嫂,如此放肆?
取出手機,屏幕冷光映亮修長指節。
羅搖看他是要撥通法務的電話。
在他面前,任何辯解都是徒勞。
她手心攥緊,連忙道:“二公子,我現在是周小姐親自聘用的月嫂。按周家的規矩,解雇我,也需要先經過周小姐的首肯。
更何況,我聽說周小姐明天要見江公子。”
她清晰地看到,提起“江公子”時,他指尖未動,眼底的墨色沉凝了極短暫的一瞬。
羅搖立即努力抓住這唯一的生機,“周小姐身邊需要一個足夠冷靜的人看護。您也不希望周小姐明天情緒過激,或者小公子因此受到任何驚嚇吧?
甚至,我有辦法能讓江公子和周小姐之間的矛盾,稍稍緩和。”
周湛深動作停頓。
周書寧一遇到林墨廉,的確會失控,這是在瑾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明天的會面,風險極高。但、
“憑你?”他冷聲。
“在產婦心理疏導方面,”羅搖迎上他極具壓迫感的目光,不閃不避,語氣坦然且帶着專業的自信,“我應該比二公子更擅長。”
沉默。
空氣凝成冰。
周湛深的目光寸寸碾過她的鎮定,衡量,評估。
審視許久,久到羅搖幾乎要撐不住那無形的壓力時、
終於,他開口。
“明天,在瑾的確不能有閃失。”
“但明天,也更危險。”
“護不好他,或書寧,出半分差池……”他向前一步,陰影徹底將她吞沒,聲音低沉,字字清晰如冰凌墜地。
“自己,去法務部解約。”
至於她所承諾的“緩和矛盾”,他顯然並未在意。
話音落下,他已側身,與她擦肩而過。硬冷的西裝面料擦過她的手臂,留下一陣令人戰栗的寒意。
羅搖獨自站在原地,直到那冷硬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才緩緩鬆開早已攥得發白的指尖。
周家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像是要吃人。
明天,決定着她到底能不能留下來,這是她唯一的機會。她必須得想到萬無一失的辦法!
羅搖邊思索着、邊快步回到保姆房。
門關上的瞬間,她也顧不得休息,又迫不及待拿起床頭的手機,第一時間打開監控窗口。
畫面裏,是她們僅有幾個平方的出租屋,狹小,卻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條。姐姐安靜地躺在鋪了柔軟法蘭絨四件套的床上,手腕和腳踝處用柔軟的棉布裹着鐵鏈,仔細地束縛在床欄上。
一個老舊的、屏幕已經布滿裂紋的舊手機準時亮起,手機響起定時的鬧鍾,是她錄制的聲音:
“姐姐,該吃藥啦,不是我們在地裏找的草藥,是藥店裏才能買到的膠囊,一點都不苦喔。”
那部舊手機裏,還有無數個深夜裏她錄下的片段:
“姐姐,該吃飯啦,今天有肉,很多很多,能吃飽那種。”
“姐姐,你看,陽光是不是正好照到窗台那盆綠蘿上了?你以前總說,我們就像這綠蘿,給點陽光和水就能活。你看,我們真的活下來了……姐姐,我們一起看看它,就一分鍾,好嗎?”
“姐姐,該睡覺啦……”
她每天要上班,請不起看護人員,最主要的是、自三年前那場變故後,姐姐極度排斥任何陌生人的靠近。所以她只能用這樣的辦法,每天提醒姐姐。
哪怕是點了張阿姨家最健康的家常菜,也是每天讓阿姨從窗口小洞放進去。
羅搖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屏幕上、姐姐那張毫無生機的面容,輕聲道:
“姐姐,我回來了。今天一切都很好,主家很溫柔,寶寶也很可愛。還有人特地給我留了一大盒又溫暖又豐富的晚餐~”
“等明天我幫周小姐完成一件小小的事情,就爭取申請,每天晚上回家陪你一個小時,好不好?”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絮絮叨叨地說着,而畫面那邊的姐姐,終於沉沉睡去,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
羅搖看到姐姐睡着,才終於放心下來。
她把手機監控放在床頭,聲音調到最大,確保任何一絲微小的動靜都能將她驚醒。
而她則穿着衣服躺下,靜靜思考明天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安排,連身上的保姆服扣子都沒有解開。
哪怕身體的疲憊如水般涌來,但她很清楚、很理智:只有這樣,晚上不論嬰兒那邊發生什麼事,她才能在一秒內起身,以最完美的姿態應對夜間任何召喚。
不過,周家人顯然還未完全信任她,並未將夜間看護的重任交付給她。
這一晚,萬籟俱寂。
清晨,秋柔和的陽光升起,但整棟周家莊園,依舊泛着不近人情的冷硬。
江家公子江廉時的車,一大早就停在周家莊園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