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皇家藏書閣。
與其說是“閣”,不如說是一座宏偉而略顯壓抑的殿宇。巨大的梁柱支撐着高聳的屋頂,空氣中彌漫着陳年竹木和墨汁混合的獨特氣味,帶着歲月的沉靜與微涼。光線從高處的窗牖透入,在布滿灰塵的光柱中,可以看到無數排高大的木架,上面整齊地碼放着一卷卷竹簡與木牘,如同沉默的士兵,守衛着古老的智慧。
領路的宦官與守閣的博士簡單交接後,便躬身退下。小高作爲隨從,只能在外間等候。贏子啓獨自一人,邁步走入這片浩瀚的簡牘海洋。
負責管理此處的是一位年邁的博士,須發皆白,穿着略顯陳舊的儒袍,正伏在案幾上艱難地辨認着一卷殘簡。他抬眼看了看贏子啓,似乎有些意外這位傳聞中體弱寡言的皇子會來此,但並未多言,只是微微頷首,便重新埋首於自己的工作中。顯然,在這位老博士眼中,典籍遠比一位不受寵的皇子重要。
這正合贏子啓之意。他需要的就是這種被忽視的清淨。
他沿着書架緩步而行,目光掃過一卷卷標籤。分類頗爲粗獷,大抵按“百家”劃分: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農家、醫家……還有許多難以歸類的雜項。竹簡沉重,翻閱不易,很多簡牘邊緣已被摩挲得光滑,甚至有些已經散亂,以皮繩勉強系住。
他隨手抽出一卷標注爲“醫家”的竹簡,展開。上面的字是秦篆,得益於原主的基礎教育和穿越後融合的記憶,他辨認起來並無障礙,只是有些生疏。內容記載的是一種治療風寒的方子,用了麻黃、桂枝等藥材,論述簡單,甚至有些謬誤。
若是常人看來,這不過是古人粗淺的醫學嚐試。但此刻,在贏子啓那“逆天悟性”的作用下,他的大腦仿佛一台高效的分析儀器,自動運轉起來。
目光所及,文字信息被迅速提取、理解。不僅僅是字面意思,還包括字裏行間可能蘊含的經驗、邏輯,甚至是錯誤之處。同時,他前世閱讀過的那些現代醫學常識、中藥理論碎片、乃至網絡小說中虛構的煉丹制藥的設定,都如同被激活的數據庫,與眼前的古老醫方進行比對、驗證、推演。
幾乎是在讀完這卷竹簡的瞬間,一個更加完善、藥理搭配更合理、副作用更小的“優化版風寒方”便在他腦海中清晰成型。他甚至能“看到”藥材中的有效成分如何相互作用,如何針對病灶,以及如何據患者體質進行微調。
這……就是悟性逆天的感覺嗎?
贏子啓心中震撼不已。這並非簡單的記憶或理解,而是一種近乎“創造”和“優化”的本能。如同給了你一塊粗糙的礦石,你卻能瞬間洞悉其內部結構,並知道如何錘煉才能得到最精純的金屬。
他壓下心中的激動,將竹簡小心卷好放回原處。這醫方雖好,但對他目前而言,並非最急迫的。當務之急,還是強健這具孱弱的身體。
他走到“道家”和“雜家”的區域。這裏存放的典籍更爲晦澀,有講述導引吐納的,有描繪方術的,還有許多關於陰陽五行、養生延年的論述。內容光怪陸離,真僞混雜,許多在現代人看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但贏子啓並不輕視。他的悟性能力,恰恰擅長從蕪雜甚至荒謬的信息中,提取出那一絲可能存在的“合理內核”。
他找到一卷講述“導引術”的竹簡,上面用簡陋的圖畫和文字描述了一些模仿鳥獸的動作,聲稱可以強身健體。圖畫粗糙,文字描述含糊不清,看起來更像是某種舞蹈或體的雛形,漏洞百出。
贏子啓卻看得極爲認真。他結合現代運動生理學、解剖學知識,以及前世在公園裏見過的老人打太極拳、五禽戲的影子,開始推演。
那些模糊的圖畫在他眼中“活”了過來,每一個動作的發力點、肌肉牽拉、呼吸配合,都被逐一分析、優化。錯誤的姿勢被修正,低效的環節被改進,缺少的細節被補充。同時,他嚐試將昨晚優化的“呼吸法”與這些動作結合起來,尋找氣息與肢體運動的最佳協同節奏。
時間在靜靜的推演中流逝。他完全沉浸在這種“創造”的中,忘記了身處的時代,忘記了皇子的身份,忘記了寒冷與飢餓。他的眼神專注而明亮,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在空中比劃着某個動作的軌跡。
不知過了多久,一套完整、高效、符合人體力學且能與特定呼吸法完美配合的《基礎鍛體術》,已然在他腦海中徹底完善。這套術法,看似簡單,卻直指鍛煉筋骨、調和氣血、增長氣力的本質,遠非竹簡上那粗陋的原始版本可比。
他長舒一口氣,感到一陣精神上的疲憊,但內心卻充滿喜悅。有了這套鍛體術,改善體質便有了明確的方向和方法。
他看了看窗外,頭已經偏西。是時候回去了。
當他走出藏書閣時,守閣的老博士似乎剛剛完成一段艱難的校勘,抬起頭,恰好看到贏子啓。老博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這位皇子進去時,面色蒼白,步履虛浮,出來時,雖然依舊瘦弱,但眼神卻似乎清亮了些許,身上那股沉暮之氣也淡了幾分,仿佛……沾染了這藏書閣的書卷清氣?
老博士搖了搖頭,只當是自己老眼昏花,復又低下頭去。
贏子啓並未在意老博士的目光。他帶着滿滿的收獲,和小高一起,踏着夕陽的餘暉,返回自己那偏僻冷清的宮院。
他知道,從今天起,這藏書閣將成爲他最重要的“修煉場”。而逆天悟性,將是他在這大秦時代,安身立命、追求“躺平”生活的最大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