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瞬間凝固。
蘇靜涵的大腦一片空白,心髒因爲驚嚇而劇烈地跳動着。她看着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英俊得毫無瑕疵的臉,一時間竟忘了做出任何反應。
男人蹲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軀在月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他的手還懸在半空中,離她的帆布包只有幾厘米的距離。那雙深邃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裏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是她驚醒了他,還是他一直在這裏?
“傅…傅先生?”蘇靜涵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下意識地將懷裏的帆布包抱得更緊了。
傅雲深緩緩地收回手,若無其事地站起身。被當場抓包的尷尬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態,仿佛剛才那個試圖偷看她包裏東西的人不是他。
“睡得倒是很沉。”他的聲音清冷,聽不出喜怒。
蘇靜涵的臉頰瞬間漲紅。她竟然在雇主家睡着了,還睡得這麼不雅。這簡直是家政人員的奇恥大辱。
她連忙從沙發凳上站起來,因爲起得太猛,眼前一陣發黑,身體晃了一下。
“對不起,傅先生!我太累了,不小心就…”她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傅雲深沒有理會她的道歉,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時針已經指向了凌晨四點。
“現在是凌晨四點,”他開口,聲音平鋪直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我的‘夜間服務’時間,就讓你這麼睡過去了?”
“夜間服務”四個字,像一針又一次刺痛了蘇靜涵的神經。
她猛地抬起頭,嘴唇翕動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難道要告訴他,她理解的夜間服務和他理解的本不是一回事嗎?
可他會信嗎?
看着她那副又急又委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傅雲深的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惡劣的趣味。他很想知道,這個女孩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他邁開長腿,走到廚房的吧台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我餓了。”他喝了一口水,然後將杯子重重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發出“砰”的一聲輕響。
這三個字在寂靜的夜裏,如同天降綸音瞬間將蘇靜涵從窘迫和羞憤中解救了出來。
餓了?這是需要夜宵的意思?
這完全在她理解的“夜間服務”範疇之內!
“好的,傅先生!”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您想吃點什麼?中式還是西式?面條餛飩還是三明治?冰箱裏有食材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帶着一種終於能“撥亂反正”的急切和欣喜。
傅雲深看着她瞬間變得神采奕奕的臉,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只是隨口一說,一個刁難她的借口。他有輕微的潔癖和挑剔的胃,從不吃外面的食物,更別提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做的東西。
“隨便。”他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然後就靠在吧台上,抱着臂冷眼看着她打算如何“表演”。
得到許可的蘇靜涵立刻把帆布包放在沙發上,快步走向廚房。
傅雲深別墅的廚房,比她家的客廳還大。門的超大冰箱,嵌入式的頂級廚電,一整套的德國進口刀具,所有東西都嶄新得像是從未使用過。
蘇靜涵打開冰箱,冷氣撲面而來。
巨大的冰箱裏卻空空如也。
除了幾瓶礦泉水,幾罐啤酒和一盒看起來放了很久的雞蛋,再無他物。
這個男人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嗎?
蘇靜涵有些犯難。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這點東西能做什麼?
她看了一眼那盒雞蛋,又在底層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小把掛面和一孤零零的小蔥。
有了。
她轉身,對吧台旁的傅雲深說:“傅先生,冰箱裏只有面條和雞蛋,我給您做一碗陽春面可以嗎?”
傅雲深沒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她自便。他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
蘇靜涵不再多言,熟練地系上自己帶來的圍裙,洗了手開始在流理台前忙碌起來。
她的動作很麻利,顯然是做慣了家務。燒水,切蔥花,打雞蛋一氣呵成。
很快廚房裏就飄散開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氣。
傅雲深已經不記得,這個冰冷的房子裏,上一次出現這種味道是什麼時候了。他從小到大吃的都是營養師搭配的精準到克的營養餐,或者是米其林餐廳裏精致但沒有靈魂的菜肴。
這種最樸素的,屬於“家”的味道對他來說,陌生得讓他有些恍惚。
他看着那個在燈下忙碌的纖細背影,看着水汽氤氳中她若隱若現的側臉,心裏的那點煩躁和審視,不知不覺地被一種更柔軟的情緒所取代。
幾分鍾後,蘇靜涵端着一個白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傅先生,您的面好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被放在了他面前的吧台上。
清亮的湯底,幾翠綠的蔥花,一個煎得恰到好處的溏心荷包蛋臥在勁道的面條上,再淋上幾滴香油。簡單淨卻又透着一股誘人的暖意。
傅雲深看着這碗面,沒有動。
蘇靜涵有些緊張地站在一旁,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抱歉,傅先生,食材有限,只能做這個。您嚐嚐看?”
她很怕這個挑剔的男人會嫌棄。
傅雲深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她的額頭上有一層薄汗,幾縷碎發粘在臉頰上,眼睛裏帶着一絲期待和不安。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筷子。
他夾起一小撮面條,吹了吹然後放進了嘴裏。
面條很勁道,湯底很清淡,帶着蔥花的香氣。很普通,普通到和他平時吃的任何東西都無法相比。
但是當溫熱的面條滑入胃裏,一股暖意瞬間擴散開來,驅散了深夜的寒意,也撫平了他心底的最後一絲燥意。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蘇靜涵看着他,心裏懸着的大石終於緩緩落下。
他吃了,他沒有嫌棄。
這一刻她第一次覺得,這份工作或許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可怕。這個男人或許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不近人情。
傅雲深很快就吃完了整碗面,甚至把湯都喝得一二淨。
當他放下筷子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竟然吃完了!吃完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做的最簡單的食物!
一絲不自在爬上他的臉頰,但他掩飾得很好。
“味道一般。”他用一貫挑剔的語氣評價道,仿佛剛才那個吃得淨淨的人不是他。
“是,我會努力改進的。”蘇靜涵立刻點頭,態度良好。
傅雲深看着她順從的樣子,心裏那種惡劣的趣味又冒了出來。他決定將今晚的“試探”進行到底。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她走近。
蘇靜涵不解地看着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卻抵在了冰冷的流理台上,退無可退。
“面,我吃了。”傅雲深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再次將她籠罩,“現在,該輪到你履行‘真正’的職責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絲危險的沙啞。
蘇靜涵的心猛地一縮,剛剛放下的警惕瞬間又提了起來。
真正的職責?
她看着他步步緊,看着他那雙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大腦又開始混亂。難道…難道做夜宵只是前奏?他還有別的要求?
“傅…傅先生,”她的聲音有些發,“您還需要什麼服務?”
是需要她去放洗澡水?還是準備安眠的香薰?她努力地在自己貧乏的“高端家政知識”裏搜索着。
傅雲深沒有回答。
他只是緩緩地抬起手,伸向她的臉。
他的指尖冰涼,帶着一絲酒氣和煙草的味道。
蘇靜涵的身體瞬間僵硬,呼吸都停滯了。她眼睜睜地看着那手指離自己越來越近,大腦一片空白,連躲閃都忘了。
他想什麼?
就在她以爲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時,傅雲生的手指,卻只是輕輕地擦過了她的臉頰。
然後,他將那沾上了一點白色面粉的手指,舉到她的眼前。
“臉都沒洗淨,還想提供什麼服務?”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和嫌棄。
蘇靜涵愣住了。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摸到了一點滑膩的粉末。應該是剛才和面時不小心沾上的。
所以,他剛才的舉動只是爲了提醒她臉上有面粉?
巨大的反差讓她的大腦徹底當機。
而就在她發愣的這幾秒鍾裏,傅雲深卻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剛才,在他指尖觸碰到她臉頰皮膚的那一刻,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酥麻感,如同電流一般從指尖瞬間竄遍了全身。
女孩的皮膚細膩得像上好的絲綢,帶着一絲溫熱。她的呼吸很輕,帶着一股淡淡的像牛一樣的甜香。
他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身體裏某個沉睡已久的野獸,似乎在這一刻被喚醒了。
他的眼神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