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阮朝曦失眠了。
她輾轉反側，試圖厘清那份朦朦朧朧的情愫究竟是什麼，可越理，思緒也越亂。
直到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她才在混沌中勉勉強強睡去片刻。
清晨，她頂着一圈淡淡的青黑去食堂吃早餐，精神難免有些萎靡。
“哇，朝曦，黑眼圈這麼重！”
路瑤在食堂看到她，指着她的臉，誇張瞪大了眼睛：“你昨晚做賊去啦？”
阮朝曦掩口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含糊道：“有點失眠。”
“想家啦？”路瑤理解的點了點頭，“剛來都這樣，過陣子就好啦！”
想家？
阮朝曦舀了一小勺粥，慢慢送進嘴裏。
好像是，又好像不完全是。
她確實會想爸爸媽媽，想哥哥科打諢的玩笑，但那種想念是帶着笑意的溫暖，與昨晚那攪得她心神不寧的感覺，全然不同。
昨晚的感覺，帶着茫然的灼熱，滾燙又讓她無措，就像被困在一個沒有地圖的迷宮裏，隱約能感知出口的方向，卻怎麼都找不到通往那裏的路。
“嗯。”她低低應了一聲，沒有多解釋。
自己尚且理不清的漣漪，又如何說與他人聽。
然而這份懵懂的心事，卻讓她一整天都神思恍惚。
晚上九點，視頻準時接通。
薩彌亞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似乎恢復了平的沉靜，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細細描摹，尤其在她眼下淡淡的陰影處多停留了一瞬。
“沒睡好？”他問，聲音比平時更低沉。
“…嗯，有點。”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
兩個人聊着常，話題尋常，語氣也努力維持着平常，但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着微妙的異常。
阮朝曦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當他的目光專注凝視她時，她會下意識避開一瞬，耳微微發熱。
薩彌亞的話語比往更加簡潔，傾聽時也更加沉默，那雙總是深邃的眼眸裏，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通話比往常結束的更早。互道晚安的聲音裏，也藏着一絲緊繃。
……
子似乎又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課照常上，食堂照常去，路瑤依舊是她校園生活裏最活潑的背景音，阮朝曦的生活被學業和社交填滿。
江曜辭自那遞出講座邀請函後，沒有再刻意出現，她也將那點關於他的“樣本觀察”暫時擱置。
只是，從那一晚開始，白天變得有些漫長，對夜晚九點的期待，成了她心底最甜蜜又最忐忑的秘密。
轉眼，周四到了。
阮朝曦想起了晚上的講座，還是決定去聽。
這確實是她感興趣的領域，也讓她隱隱覺得，或許能暫時分散一下自己過於集中在某個人身上的心神。
下午課後，她回到了宿舍，換下簡單的上課裝束，選了一件米白色針織衫和深色長褲，頭發鬆鬆挽起。不算特別打扮，但足夠得體。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那部黑色的加密手機，點開與“My”的聊天界面，手指在屏幕上停頓片刻，才輕輕落下：
「彌亞哥哥，我去聽那個講座了。」
發送。
狀態幾乎是瞬間便顯示爲“已讀”，但回復卻隔了大約一分鍾才來，只有簡短幾個字：
「嗯。注意安全。」
沒有多餘的話，沒有追問，也沒有叮囑早回。
阮朝曦握着手機，指尖微微發涼。
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又隱隱泛起，還似乎…夾雜着一絲莫名的歉意？好像自己背着他去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她甩了甩頭，試圖甩開那些紛亂的念頭。
算了，晚上回來視頻時，再好好和他聊聊吧。
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
千裏之外，緬甸。
薩彌亞看着屏幕上那條“報備”信息，目光久久沒有移開。
那個男人邀請的講座…
那個可能會讓他們有更多接觸的機會…
他向後靠進椅背，閉上了眼睛，紛亂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
那個男人帶着算計的笑容接近她，在講座上刻意制造交談，或許講座後還會提出共進晚餐的邀請…而她，或許會因爲對話題的興趣， 給予回應。
偏執的想象如同最惡劣的藤蔓，瘋狂滋長，幾乎要勒斷他的呼吸。
占有欲像灼熱的岩漿，在血管裏奔涌，叫囂着要去摧毀一切可能靠近她的存在。
可他，現在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給予的自由，在這一刻，化作了反噬他自己最鋒利的刀刃。
他只能像個最無能、最普通的男人一樣，胡思亂想，被嫉妒和恐懼凌遲。
曦曦…
時間，從未如此緩慢而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