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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盯着腳邊的空藥瓶,又猛地抬頭看我。
我的嘴唇是青白色的,臉上和脖子上,尤其是緊貼枕頭的一側,全是暗紅發紫的斑塊。
“啊!!!”
媽媽瘋狂地搖晃我冰冷僵硬的身體:
“萏萏!你看看媽媽!你睜開眼看看媽媽!!!”
沒有用。
她抖得拿不穩手機,接連接錯數字,刪掉又重來,試了好幾次才撥通120。
急救醫生很快來了。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我床邊蹲下,檢查瞳孔,觸摸頸動脈,聽心音。
對旁邊跟進來的急救員搖了搖頭,轉向面無人色的媽媽:
“很抱歉,孩子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從體表征象看,死亡有一段時間了。”
醫生走到一邊,撥打了110。
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家裏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
一個女警扶住幾乎站不穩的媽媽,另一個警察小心地把空藥瓶裝進透明證物袋。
“藥是哪來的?平時誰保管?孩子最近有什麼異常嗎?”女警問,聲音盡量放軟。
媽媽眼神渙散,語無倫次:
“藥是醫院開的......我保管......孩子平時很乖......今天我婆婆白天在家照顧她......”
“你婆婆?”
“是她!”媽媽突然眼睛赤紅。
“肯定是她!她一直恨不得萏萏死!她今天白天在這兒!是她!給我女兒下了藥!!”
警察神情立刻嚴肅,對着對講機說了幾句。
醫院裏,正坐在哥哥病床旁邊,核對打麻將贏的錢。
兩個警察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張秀蘭?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懵了,聲音拔高:
“啥?調查啥?”
“你孫女出事了,在家去世。我們需要你詳細說明一下今天白天你在她家的情況。”
臉上血色唰地褪去,先是震驚,然後尖叫:
“死了?!那個癱子死了?!關我什麼事!我沒碰她,你們別抓我!”
“我在她家就是給她做飯,然後打麻將,我有目擊證人的。”
她掙扎着,咒罵着。
病床上,剛恢得一點意識的哥哥,猛地睜大眼睛,心率監護儀“嘀嘀嘀”瘋狂報警,數字直線下跌。
“醫生!醫生!3床情況不對!”護士迅速沖了進來。
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的工地,爸爸剛摘下安全帽,抹了把臉上的汗,就接到了電話。
“請問是張吉惟嗎?這裏是東城區派出所。你的女兒張萏萏出事了,請你立刻回來配合調查。”
手機從爸爸手裏滑落,他呆呆地站着,像被抽走了魂,然後猛地轉身,赤紅着眼揪住 旁邊工頭的領子:
“車!給我車!我要回家!現在!”
工頭被他嚇到,試圖掰開他的手:
“你瘋了!工期這麼緊......老板說了誰也不準!”
“我女兒出事了!!滾開!!”爸爸徹底失去了理智,一拳揮了過去。
兩人扭打在一起。
我的靈魂飄在空中,眼睜睜地看着混亂的一切。
看看媽媽被女警攙扶着,眼神空洞,嘴裏反復呢喃我的名字;
看着爸爸在工地上與人打得頭破血流;
看着哥哥在病床上抽搐,被醫護圍住搶救;
看着在派出所裏撒潑打滾,唾沫橫飛地咒罵我們全家......
後來,法醫鑑定結果出來了:
死者系口服超量鎮靜類藥物導致呼吸衰竭死亡。
現場未見暴力脅迫及他人投毒痕跡,符合自特征。
我的死因與無關。
我天真的以爲只要我離開了,就能爲大家卸下重擔,可爲什麼事情反而變得更糟更亂了。
我雙手合十,拼命乞求:
“老天爺,我不死了!我錯了!我不該自以爲是!”
可四周只有死一樣的寂靜。
沒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