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隔天清晨,蕭薔在筆記本上劃掉一個期。
距離她計劃的離開,還剩十七天。
窗外的莫斯科被新雪覆蓋,一片純白。
岑亦淮格外殷勤。
他親自爲她挑好了外出的衣物,從羽絨服到雪地靴,無一不精細。
“記得你提過想試試狼拉雪橇,我找到一家評價最好的,今天陪你去。”
他蹲下身,幫她系好靴子的搭扣。
仰起的臉上帶着無可挑剔的溫柔。
蕭薔低頭看着他濃黑的發頂,沒說什麼。
馴狼基地在郊外,一片被鐵柵欄圍住的白樺林。
幾只碩大的西伯利亞狼被特制的皮質項圈拴着,毛色灰白,眼神野性未馴,在訓練師短促的口令下焦躁地踱步。
岑亦淮緊緊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
“別怕,都是訓練過的很安全。”
他的聲音低沉,拂過她耳畔。
蕭薔的目光落在最外側那頭格外壯碩的公狼身上。
它的耳朵缺了一角,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住她,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嚕聲,前爪不安地刨着積雪。
工作人員安排他們分開乘坐,一前一後。
出發時間前後相差五分鍾。
岑亦淮的雪橇先出發,在前面十幾米處。
“看着我,就跟在後面。”
他出發前回頭,朝她笑了笑。
頭狼在訓練師的呼喝聲中猛地發力,雪橇顛簸着沖了出去。
岑亦淮那邊一切如常。
但蕭薔這邊不太一樣,開始還算平穩,但很快,拉着她雪橇的那頭缺耳公狼開始不對勁。
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偏離了壓實的雪道。
狼朝着側方一片枯密的灌木叢沖了過去!
雪橇劇烈地顛簸,幾乎要傾覆。
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呼吸,她下意識抬頭,望向前面那個唯一能求救的身影。
“亦淮——”
她用盡全力喊出聲,帶着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驚惶。
就在同一時刻。
側前方不遠處的雪坡上,一個穿着亮粉色滑雪服的身影,嬌滴滴地摔倒在雪地裏,格外刺眼。
是趙芊芋。
蕭薔清晰地看到,岑亦淮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疑惑,在捕捉到雪地裏那抹粉色後,瞬間變爲毫不掩飾的焦急。
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立刻就從還在滑行的雪橇上跳了下去,頭也不回地大步沖向摔倒的趙芊芋。
他跑得那麼快。
那麼義無反顧,奔向另一個女人。
瘋狼被訓練師投出的套索激怒,發出一聲駭人的嗥叫。
雪橇徹底翻了。
蕭薔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了出去,身體砸進厚厚的雪堆,又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左臂先是一麻,隨即傳來劇痛。
那頭掙脫了部分束縛的狼撲了上來,長大了嘴巴。
下一刻,尖銳的牙齒穿透了厚厚的羽絨服面料,深深嵌進了她的小臂。
“啊——”
她痛得蜷縮起來,眼前瞬間發黑。
七八個訓練員一擁而上,用電擊棍和針終於制住了那頭瘋狂的畜生。
混亂中,蕭薔躺在雪地裏。
牙齒深深陷進下唇,嚐到了鐵鏽味。
她艱難地抬起頭,透過被疼痛出的生理性淚水,望向幾十米外。
岑亦淮正半抱着趙芊芋,小心翼翼地替她拍打身上的雪屑,低頭詢問的樣子,專注又溫柔。
趙芊芋靠在他懷裏,柔弱地指着自己的腳踝。
他大概,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工作人員用俄語急促地交流着,有人拿來急救包,剪開她左臂的衣袖,進行臨時止血和包扎。
直到傷口被初步處理完,用繃帶固定好,岑亦淮似乎才終於想起她,安撫好趙芊芋後,快步走了過來。
“阿薔,你怎麼樣?”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匆忙和並非全然僞裝的急切,蹲下身想查看她被繃帶包裹的手臂。
在他的手指碰到她之前,蕭薔猛地將手臂收了回來。
這個動作牽扯到傷口,她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得像身下的雪。
“滾開。”
她抬起頭,看向他。
岑亦淮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些許裂縫。
蕭薔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
左臂傳來的陣陣抽痛提醒着她剛才發生的一切。
她沒有再看岑亦淮。
只是對攙扶她的工作人員用俄語低聲道了句謝。
岑亦淮如今那張臉,讓她覺得惡心。